一条虫子的悲哀
一条虫子的悲哀
周末逛超市,看到黄桃罐头,想起小时候的味道,遂买了一罐。到家后迅速打开取食,味道虽没有小时候那样香甜,却也称得上好吃,转眼间吃到了最后一块。带着既满足又惋惜的心情取出仅剩的一块,却惊喜地发现了一条已经死亡的虫子。
那虫子大部分包裹在黄桃里,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黄桃的汁液包裹在它的身上,看起来栩栩如生,只是我知道,它是个死的虫子!
它是怎么死的呢?我想象着一个农民辛勤地采摘着自家的黄桃,农民看着硕大的桃子,幻想着卖了钱盖个新房,给已经成年的儿子娶个媳妇,想到这里,黝黑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
他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那是什么歌呢,应该是《走近新时代》吧,或者《今天是个好日子》!歌声吵到了这条可怜的虫子,它惊慌失措地躲进一个大一点的桃子里!或者它还吐出来一点桃肉遮盖了洞口,防止被发现。
躲在桃子里的虫子十分忐忑,它怕被发现后随手处死。在它的成长过程中,见过太多的兄弟姐妹死在了果园主人的手指中,死在了过往觅食的飞鸟口中,有的被喷了农药,痛苦了几天才慢慢死去。它怕死,更不想死。它还想长大后找个漂亮的母虫子创造下一代呢。
躲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它发现除了稍有颠簸,并没有危险到来,于是就放心了,躲在桃子里美美的睡了起来。睡梦中,它甚至看见了肉嘟嘟的母虫子正排着队向它爬来。要不是空间太小空气稀薄,它都能笑醒过来!
就是这样,还是不小心在头上磕了两个大包,不过它还是忍着没醒,它想看清那个长的最肉的母虫子。此时,它的心里全是美好的未来,它仿佛已经看见了爬满整棵桃树的子孙后代!正在它沉浸在幻想里时,那条母虫子面目狰狞地向它滚一般的爬来,张开它那短小的爪子掐住它的脖子,窒息感瞬间涌进了大脑。它拼命挣扎,原来是南柯一梦。但窒息感却真切地存在,还有一些水流了进来!
它有过这样的经历,那还是在它小的时候,大雨浸透了它的洞口,这感觉一模一样。它知道,唯一的逃生希望就是快点爬出去。抱着求生的信念它快速地向洞口蠕动,缺氧的大脑限制了它的行动。此时,它几乎无法再思考,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一点一点地蠕动!
快到了,它看见前面有光。欣喜刺激了它肾上腺素的分泌,它竭尽全力将脑袋向洞口伸去!成功了,脑袋伸出了洞外。它猛地吸气,想缓解一下全身的窒息。
一股凉意夹杂着更加猛烈的窒息再一次袭击它的大脑,他妈的,为什么全是水??!此时的它绝望地发现,自己已沉入水中,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它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慢慢模糊。
模糊中它又看见了那条肉嘟嘟的母虫子,这一次它看的很清楚,那虫子的脸上有颗痣,正是它小时候见过的那条。它微笑着张开前爪,等待那个虫子走来!
它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从变成虫子那天起,它就拼命地进食,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拼命进食,仿佛是本能的驱动,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它,快吃快吃,等你吃到足够多的时候,你的世界就变了。为此,它总是低头吃桃,从未停下思考。或者说它在命运的安排下思考的太远,总是忽略了眼前,直到死亡到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虫子的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也许并不是吃!可是为时已晚,只能抱着遗憾死去,享年五天零七个小时三分钟!
想想这虫子真的可怜,一辈子住在那颗桃树上,虽然对对面树上的桃子垂涎欲滴,却从没鼓起勇气爬过去。它想去闯,又害怕失去,它看见对面的桃子好像更肥大而十分眼馋,又怕殒命于半途。于是它满足于这一树的桃子,虽然没有对面的大,有些还很不好吃,但是至少不会饿着,它经常这样安慰自己,慢慢的它甚至不再怀疑。
有时会有过路的蝴蝶告诉它真相,“哎呀,你这个小虫子,为什么不去对面那棵树呢?那里的桃子比这里的好多了!”每当此时,它总会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以一嗓子极为淡定的语气回答,“我这里也不错哦,有我一生都吃不完的桃子,而且你看,那些觅食的鸟,那些行走的人,哪一个都会要我的命,弄不好现在的都会丢了!”它盯着蝴蝶的眼睛,展露出自以为非常迷人的微笑接着说,“你也要注意呀小蝴蝶,飞在空中是多么危险呀,不如找一块花儿多的树筑个巢多好呀!”
它总是以这样回答方式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它想离开,去对面的树上闯一闯,但它没有勇气。在它的潜意识里,虫生的最大目标就是吃肥了、找那个母虫子、生满树的小虫子,那么此生足矣。
当它吃饱了躲进桃子里的时候,也会思考自己的一生,它怀疑过这样生活的意义,也经常思考虫生的意义。有时候它不知道这样吃呀睡、睡呀吃是为了什么,它曾经爬遍了整棵树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但都没有找到。最后它只能安慰自己说,虫子是人类创造的,虫生本该如此!
它妥协了,安心地吃着睡着等着,只是每当夜深虫静的时候还会突然冒出“虫生的意义是什么”之类的傻傻的疑问,但最终,它还是放下了思考。有时候,美美的睡上一觉比什么都重要。
在它死前的刹那,它已经不再思念那条幻想中的肥肥的母虫子,它已经解脱。它感觉极度的窒息撑破了它的躯壳,它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瞬间被冲到了大树的顶上,然后继续向上飞去。它慢慢的看见了整片桃林,于是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是如此庞大的一片林子呀!之前为什么没有爬出去看看呢!
它继续向上飞,桃林以外的世界慢慢进入了它的视野,它看见了一座山,看见群山连绵,看见蜿蜒的河流,看见浩瀚的大海!
说不尽的信息冲击着它的眼球,更冲击着它的灵魂!后来它不再看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
那泪珠随风流转,滴落在它曾向往的对面桃树上,一条正在发呆的肥大的母虫子面前,它以为下雨了,急忙躲回了果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