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生办的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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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前几年退休了，退休金还不错，老公姜海生也即将退休。他们的儿子姜铭大学刚刚毕业，在上海打拼，日子平静而美好。

可是，有一天，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姜铭出车祸，危在旦夕。真是晴天霹雳，秀秀与丈夫没见上儿子的最后一面，最终阴阳两隔。

姜铭在上海念大学，大二那年，有了女朋友小慧。他们同班同学，小慧是上海郊区的，家庭经济条件好，人也长得漂亮，爱打扮，活泼开朗。

他们的校园生活浪漫，诗意，纯真美好。为了这份情，姜铭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其实秀秀已经替姜铭在杭州买了房子，是想儿子到杭州工作，生活压力小一点。

姜铭工作安稳后，小慧就带姜铭上她家，希望他们的关系得到父母的认可，可以进一步发展。小慧的父母看姜铭倒是一表人才，但是他们坦诚地告诉姜铭希望小慧找个上海本地人。

周末，姜铭约小慧见面，小慧说，她很忙；晚上微信私聊，姜铭想多聊几句，小慧说，她很困。姜铭忽然觉得小慧高高在上，自卑感涌上心头。

那个周末，下大雨，姜铭与小慧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姜铭情绪很差，晚上在酒吧里喝了酒，跌跌撞撞回家，刺眼的车灯，姜铭倒下了。

当我再遇见秀秀的时候，本来苗条的她，瘦骨嶙峋，脸色很差，没有一点血色，斑斑点点。我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她勉强一笑，然后眼睛空洞地望着远方。

秀秀，我太熟悉了，先闻其名，再见其人。

一个春天的傍晚，池塘边，几个女人一边洗衣一边聊天，说乡镇里有个女人叫秀秀，长得秀气，本是个农村姑娘，这回变身有工作了，就在乡镇里管计划生育。

秀秀原是毛巾厂里的员工，这毛巾厂的老板，姓何，是家中老大，兄妹三人，下边有个妹妹，弟弟最小。

何老板有应酬，秀秀跟着，何老板常常夸秀秀长得好看，迷人的大眼睛，杨柳小蛮腰，几杯酒下肚，云里雾里，语言更是挑逗。

秀秀羞涩地一笑，喜在心里。旁边的男人都夸何老板真有眼光，玩闹着，让他们喝交杯酒。这样的时光每周都会有，何老板请客，大家凑个热闹。

何老板蠢蠢欲动，秀秀含羞没有回应。秀秀的芳心已然默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常常梦见何老板，在梦里，何老板从后面走过来抱着她。她被吓醒了，为自己的梦羞红了脸。

一天，春雨淅沥沥地下着，晚上又有酒局，何老板喝醉了。秀秀扶着他，就在厂房里，两人终究云雨了一番。

何老板见秀秀还是个处女，内心有些愧疚。秀秀心里乐着，又害怕被发现，何老板说：“不用怕，我离婚娶你。”

何老板对秀秀舍得花钱，给她买贵重的物品，各种首饰，各种包包，也给秀秀现金。

秀秀与何老板偷偷摸摸，一年后怀上了孩子。村子里已然传开，何老板老婆气得暴跳如雷，砸碎了家里的瓶瓶罐罐，两个老人也由着她撒气。

何老板的老婆挺漂亮的，肌肤如玉，丰满圆润，也很能干。公公婆婆十分器重她，这媳妇是好媳妇，已经有一儿一女，本来也在厂里帮忙管理，因儿子还不满周岁，就在家里带孩子，这秀秀必须退出。

何老板喜欢秀秀，也喜欢老婆，权衡利弊，最终辜负了秀秀，并且对老婆发誓：“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你，绝不对其他女人多看一眼。”

秀秀自取其辱，无奈流产，在那灰暗的日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的母亲数落她：“天下那么多男人，你偏偏看中他，多丢人……”然后又是心疼得不得了，害怕出意外，不停地安慰她。

秀秀的母亲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黄花闺女就这样白白地被人糟蹋，于是两家交涉。何老板的表哥在乡镇里当镇长，亲弟弟也在镇里工作，为了安抚秀秀，就让秀秀去乡镇里上班，先做临时工，有机会可以转正。

名声在外，加上不是正式工，秀秀很努力地工作，谨小慎微。人家女性干部站在办公楼前高谈阔论，指手画脚，秀秀在角落里听着，从不插嘴。

我第一次与秀秀近距离接触，是在乡镇府的一楼办公室。那时候她还单着，看上去却不像个姑娘，肤色不好，有好多黄褐斑，短发，五官倒是长得不错。

我住在乡镇里，那天陪同事进了秀秀的一楼办公室，她冲我们笑了笑，很亲切。我的同事意外怀孕，到她这儿开证明，去城里医院流产。

我的同事不认识秀秀，但是认识何老板的弟弟。这何老板弟弟结婚已有好几年，媳妇不见动静。

据说何老板弟弟结婚当天，唯一的姐姐自杀了。姐夫外边有女人，喝完喜酒回家后，两人吵架吵得凶，半夜，姐姐跳到池塘里，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女孩。

这何老板弟弟一直没有孩子，就迷信了，算了一卦，说是结婚当天姐姐自杀不吉利，此生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何老板弟弟没有怨恨姐姐，想起姐姐，心口就疼。他不近女色，对老婆非常好，后来领养了一个女孩，视如己出。

食堂里的大妈告诉我：“秀秀闷闷不乐，郁结在心，生过肝炎，所以脸色蜡黄，离她远一点。”的确，乡镇里的干部与秀秀都保持距离，怕是被传染。

乡镇里，有个很大的会议室，晚上，大家闲来无事，就在那儿看电视。秀秀也会去，她都是孤单地坐在那儿，她坐过的位置，没有人会去坐。

我与秀秀因为有了第一次接触，后来遇到了，都客气地打个招呼，只是没有交谈。

我经常抱着孩子到食堂大妈那儿玩，大妈是个寡妇，膝下有一个儿子，30几岁了，还没有对象。大妈很健谈，总是绘声绘色地讲她听到过的一些趣闻，我也只是笑笑，不会当一回事。

她提起自己的儿子，有个乡镇女干部热心肠，想撮合秀秀与她的儿子在一起。她很嫌弃秀秀，说：“我儿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不会要不干净的女人。”

她儿子知道这件事后，说：“妈，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女孩，你不要老是说我不好看，也有女孩子欣赏我这一款的，况且我情商高，兄弟情义深。”

大妈的儿子我见过，外表有点匪气，张飞式的，是镇上后生中的老大，打架闹事听他指挥。镇上的人，暗地里称他们为“十三太保”，只要他们不闹事，镇上就安宁。

果然，有一天，大妈眉飞色舞地跟我说：“我家少军有女朋友了，皮肤白皙，还挺好看的。”少军有了女朋友后，似乎走上正轨，与人合伙办厂。

农村工作，计划生育是重点，乡镇干部去乡村都是骑自行车，计生工作出色，提拔的机会是很多的。这不，何老板的弟弟因为计划生育工作出色升职了，当了副镇长，调到外乡去了。

农村计划生育工作难做，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我的大舅舅生了两个儿子，家徒四壁，好吃懒做，每天都要喝点酒，讲浑话，还染上了赌博；小舅舅很勤劳，生了好多女孩，都是悄悄地送给别人。

大舅舅醉酒了就会嘲笑小舅舅：“你勤劳有什么用，生不起男孩。”小舅舅哑口无言，小舅妈很是争气，生了一个又一个，只要不死，就一直生，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王子”诞生了。

农村里，人们思想顽固，为了生男孩，怕被抓去流产，一般人不能想像，我们村里就有孕妇急中生智躲到鸡窝里躲过一劫。大部分孕妇都是躲到外省外市的亲戚家里，产下孩子再回家，等待罚款。

村里的妇女主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有风吹草动，就到乡镇里报告。当然，有的妇女主任，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一边向乡镇报告，一边通知孕妇赶紧逃跑。

乡镇里的干部其实干得是最苦的差事，计生工作是重中之重，不得不去，是国策。

有一天下午，一群乡镇干部一起骑着自行车到乡村做计生工作，秀秀跑东家，串西家，做妇女的思想工作，累得直喘气。

返回时，夜幕降临，天色越来越暗，秀秀骑到一座小桥上，不小心，连车带人翻到桥下。秀秀腰部受伤，住院了，独自落泪，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镇长帮秀秀到书记处说情，何老板的弟弟内心虽然看不起秀秀，也觉得她可怜，在上头出了一份力，走通关系，后来秀秀转正了，成了正式干部。秀秀因祸得福，心里变得踏实了。

自从转正，秀秀灰暗的日子似乎过去，她看起来比之前健康，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肤色红润，那些斑斑点点少了许多。

我无聊，经常带孩子到她那儿玩，有时候在办公室，有时候在她的房间里，她的房间也在一楼。

咦，秀秀房间里多了一幅书法作品，大气磅礴，有点像颜体。我好奇地问道：“秀秀，这毛笔字写得真好，谁写的呀？”秀秀的脸微微地红了，她说：“是人武部的姜海生送的。”

“就是那个常常骑摩托车的，是吗？”我一边欣赏作品，一边问道。“是的，我也觉得写得好，所以就挂墙上了。”秀秀笑笑。

后来，我发现，早上，秀秀经常从三楼下来，难免产生联想，姜海生是住三楼的，难道她与他在一起？

我想：大概是他们恋爱了吧，难道这姜海生不知道秀秀以前的事吗？不在乎她是否是处女？

乡镇里还有个开车的小姑娘小敏，是书记的外甥女，人长得漂亮，对谁都很热情。她有时候也到秀秀那里玩，我们便都很熟悉，有时候搭小敏的车到城里玩。在一起时间久了，话也就多了。

小敏告诉我：“姜海生当过兵，是有女朋友的，是个裁缝，个子高高的，很摩登。”“那秀秀知道姜海生有女朋友吗？她怎么净是喜欢做第三者，何苦呢？会有什么结果呢？”我追问。

小敏说：“秀秀应该知道的，姜海生快要结婚了，请柬都发了。我亲耳听姜海生说，他和秀秀只是玩玩而已，不可能娶她的。”

姜海生的婚期到了，乡镇里的人都到城里喝喜酒，秀秀也包了红包，恭祝新郎新娘喜结良缘，但是沉着脸，心里边算计着。

一段时间，整个乡镇里都是很喜庆，接连好几对新人结婚，没人在意秀秀心里的不痛快。

秀秀夜不能寐，她不甘心，她要把姜海生夺过来。她在姜海生面前不哭不闹，依旧投怀送抱。她对姜海生说，她不需要名分，她此生只爱他一人，为了他可以不嫁人。

姜海生深受感动，他们还是卿卿我我。秀秀的早晨，都是从三楼下来的，然后回到一楼自己的房间梳洗，再到食堂吃早餐。

秀秀的脸色依然差，似乎脸上写着小三两个字，走路是低着头的，不敢与人正视，眼神躲躲闪闪，与人交流很少。

姜海生的老婆十月怀胎，产下一名女婴。姜海生沉浸在当爸爸的喜悦中，每天下班都骑着摩托车回家，归心似箭。

秀秀寝食难安，想方设法联系姜海生。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婆知道姜海生外面有女人，闹得很凶。

姜海生答应老婆一心待她，下决心离开秀秀，并做出了下海经商的决定。

姜海生下海了，不再来镇政府，老婆也原谅了她。秀秀心里委屈呀，发誓一定要让他们离婚，非嫁给姜海生不可，她准备豁出去。

秀秀想：我不干净，且名声不好，一开始就争宠，没有胜算，攻心为上策，让姜海生离婚。离婚的姜海生，再与自己结合，那也就公平了。

秀秀有个乡镇妇产科的医生朋友，就是小三上位的，闹得镇上人尽皆知。她俩形影不离，既是工作上的搭档，也是生活中的朋友，她替秀秀出谋划策。

秀秀从她那儿得到一些安慰，常常看婚变的电视剧，给自己鼓气，做小三又如何，电视剧里多得是。

秀秀整宿整宿睡不着，寂寞空虚，姜海生在她的脑子里翻转：“不，我一定得让他们离婚，姜海生是我的。”

不知何时，晚上，秀秀不住在乡镇里，她跑到城里，去找姜海生。妇产科医生朋友，也托人帮她打听姜海生的去向，最终找到了。

秀秀对姜海生说：“我愿意做情人，不求名分，如果经商缺钱，可以拿出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钱来帮忙，不用还。”

姜海生，没有犹豫，反而是感动了：“谢谢秀秀，此生难得一红颜知己。”

秀秀得逞了，她的目的不只是做情人，是要拆散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心想：只怪当年自己太年轻，如今有的是经验，有的是同盟，只要不要脸皮，死磕到底，谁能奈我何？

秀秀在城里租了房子，养了一只小狗，姜海生就到她那儿住宿，姜海生外出的日子，小狗成了安抚她空虚寂寞的心。

一天，姜海生愁眉不展，说是做生意亏了钱。秀秀毫不犹豫给钱，俨然像真正的夫妻，“夫君有难，家中有贤妻”。姜海生又一次被感动，秀秀是真的爱他。

姜海生的老婆，爆发了，绝望了，彻底地把姜海生赶了出去。她只要房子，女儿不要，她歇斯底里：“我也要做小三，一天换一个，看你良心是否安宁。”

姜海生与秀秀结合了，没有婚礼，简单过日子。秀秀非常满足，最终，她赢了。

秀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姜海生回到了乡镇工作，名正言顺，秀秀的天格外得蓝，走路抬起头，见到谁嘴巴都很甜。

姜海生运气还挺不错，升职当了副镇长，大家碍于姜海生的面子，与秀秀套近乎。秀秀的朋友越来越多，衣服越穿越时尚。

秀秀买化妆品，向小敏学化妆，脸上白净没有瑕疵，眼影浅灰色，口红颜色有点深。小敏开车去城里，我们跟着去玩，秀秀纹了眉毛。秀秀的五官变得精致，最喜欢穿旗袍，凸现她的身材，自信开朗，一天到晚叽叽喳喳。

秀秀，乡镇里的人不再关注她，都把注意力放在小敏身上。小敏与城里的一个小伙子在谈恋爱，小伙子皮肤白净，很帅气，公车变私车，不知浪到哪儿？

姜海生经常带秀秀参加聚会应酬，餐桌上有市级领导，秀秀打扮得很迷人，温婉动人，会敬酒，会说话，很大方，人家听了舒服。

近期，镇里接到一个很棘手的任务，有些人家不按国策，人死了，火化后不放公墓里，偷偷地土葬，需要组织乡镇干部去挖坟墓。

乡镇干部内心有苦难言，在姜海生的带领下去挖坟墓。他们一边挖坟，一边祈祷：“地下的人，多有得罪了，实属不是自愿的，不要找上门。”

姜海生仕途很顺，几年后又升职，当了镇长，调到其他乡镇。他们在城里买了房，首付都是秀秀的钱。

起初，秀秀带着姜海生的女儿姜可可，到处玩，就像亲生的，给她买吃的，买穿的。

可可并不可爱，太胖了，垃圾食品吃得太多，肯德基爷爷家是她的最爱。可可学习也不好，喜欢热闹，一副傻大妞的模样。

秀秀心里边不喜欢可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将近四十，不能再耽误。秀秀与姜海生商量：“我们把可可送给爷爷奶奶吧，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想给你生个男孩。”

姜海生沉默了一会儿，这可可的确影响二人世界，爸妈身体硬朗，可以考虑。

秀秀如愿以偿，可可送走了，她省心省力，努力备孕，终于有了反应。秀秀的朋友都替秀秀高兴，姜海生更是对秀秀好。

秀秀好运连连，产下的是男婴，举家欢庆，这回该有的都有，心宽好入梦。

再说，小敏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不是那个白净帅气的男孩，是舅舅介绍的同事的儿子，长相一般，却又一份好工作，在公安部门上班。他们很快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小敏找了另外一份工作 。

食堂的大妈已经不在食堂烧饭，新来一个中年男人，菜烧得比大妈好。原来食堂大妈儿子办厂亏损欠债，全家人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地逃到外地去了。只是苦了少军的丈母娘，天天抹眼泪，担忧女儿和外甥女的命运。

秀秀一直以来，不喜欢食堂大妈，他们一家出事，心里莫名的痛快。

可可已成为爷爷奶奶的孩子，没人记挂她。她的生母从来没有看过她，有人说她生母跟了老板做情人，天天打麻将， 昼夜不分，穿着比之前更摩登，头发是长长的大波浪，还学会了抽烟。

秀秀的孩子姜铭，在爸妈的呵护下成长，他从来不叫可可姐姐；他是宠儿，可可只是寄生虫，一个傻大妞。

姜铭的成长很顺利，热爱学习，秀秀最爱的人，姜家的希望。

秀秀呆呆的：想不通呀，生活不是已经很完美了吗？姜铭没有错，如果要惩罚，上帝该惩罚我呀！

姜海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看着可可，这时候，他才想到，他还有个女儿。可可长大后不胖，不再是傻大妞，已是窈窕淑女，眼睛清澈纯净，爷爷奶奶非常疼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