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斗青梅
NO.1
晚上做饭前妈妈在厨房里洗菜,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我轻轻走过去体贴地说:“妈,我帮你洗菜吧!”
我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肯定有事求我。”
我气得腮帮鼓鼓的:怎么可以这样想自己懂事乖巧的女儿呢?过分了啊!我妈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行,那你给我拍根黄瓜吧。”
我扯出一个灿烂地笑脸说:“没问题!不过我想先和您商量一件事,我想买个MP3。”我妈听了,头也没抬:“还好我没买黄瓜。”
行吧!您狠。
“妈,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过分,每次返校后手机都要交给班主任,我想买个MP3听听音……英语。”我语气真诚得滴水不漏,差点都把我自己感动哭了。
“看你成绩吧!”我妈扔给我这么一句。我刚想反驳些什么,我妈又扔给我一句:“沐沐,我想让耀群也转你们学校去,你看怎么样?”
我怎么看?您都这么说了,想来便都已经决定了,我怎么看还有意义吗?
所以我用特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挺好的呀,反正我们五中到底是比八中要好得多。”听到我这么说,妈妈暗暗地舒了口气。总是这样,但凡涉及到宋耀群的话题,妈妈在我面前就格外地小心谨慎,我们两个之间就会少有地出现几分距离感。
宋耀群是我妈的儿子。但我从没张口叫过他哥哥。
宋耀群是我妈和宋天豪的儿子,宋天豪和我妈本来都是我们县的,后来宋天豪去汉城倒腾家具,没过几年居然咸鱼翻身成了暴发户。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宋暴发户养了二奶,就和我妈离婚了,再后来,我妈就嫁给了我爸。而宋耀群一直跟着他爸生活,但每年夏天都会来我们家住上几天。
我们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对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排斥——我认为他在抢我妈妈,而他认为我抢了他妈妈。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儿,不是我被他揍得灰头土脸,就是他被我抓得血肉模糊。宋耀群贼得很,动不动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去街上买了辣条,他会问我吃卫龙还是唐僧肉,我说吃卫龙他就给我唐僧肉,我说吃唐僧肉他就给我卫龙。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收集一些小玩意儿,我的小抽屉了攒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贝壳和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一年寒假,宋耀群趁大人不在,偷偷把我拉到一边,贼兮兮地说“你想不想要小贝壳?特别小特别可爱的那种?”我一听,特兴奋地说:
“想呀想呀!在哪里?”
结果他竟真的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些细小精致的白色贝壳状的东西,他捧着这些贝壳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吊足了我的胃口,最后告诉我:“这些小贝壳都是我爸在大城市买的,你要买的话一块钱一个怎么样?”他一脸慈悲像地看着我,仿佛做了多么可歌可泣的事情。
那一刻,我对宋耀群感恩戴德,就差痛哭流涕磕头作揖了。我心想:他对我真好。于是为了得到那一捧小贝壳,我几乎奉上了我所有的压岁钱。
这样感恩戴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小学三年级爸爸给我买了一袋开心果回来——所谓的小贝壳就是开心果的果壳!那个时候,我气得想要杀人。
所以一直以来,每次想起开心果,我都会变得很不开心。
不过上初中之后,宋耀群就不怎么来我家了,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几面。只是感觉宋耀群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他变得更不爱和人交际、整个人像是眬上了一层阴郁。
NO.2
晚上回到宿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宋耀群打来的,他问我是哪个班的。我说,我是五班的。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就是同学了。我说,哦。他说,他讨厌被别人乱议论。我说,我明白,我也是。
在那些懵懂而短暂的岁月里,我们逆着光仰望着成人的世界——飘渺而模糊。我们读不懂成年人委婉曲折的言不由衷,也看不透成年人缠绵复杂的人际关系,更不懂得去在意那些不时出现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那个时候我和宋耀群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看彼此不顺眼会立刻冲上去将对方痛扁一番,然后随便找个台阶握手言和——野蛮却快乐。
长大后的我们,一边唾弃着那些荒唐无聊的世俗眼光,一边又不自觉地作出迎合的姿态,那些原本溺在旧时光里的议论声以另一种更加成熟的形式走进我们的生活。于是我们从旧时光里一路走来,在青春里分道扬镳。
曾几何时,再回首,我和宋耀群之间多了一层透明玻璃,透过这层玻璃,我看到的是一双疏离淡漠又有几分不甘的双眼。在宋耀群心里,我终究是那个夺走他母爱的那个人,他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可仔细想想,这于我又有什么影响呢?反正大家都长大了,心里再不喜欢,面上也照样可以打着哈哈挥手说嗨——看看吧,比起小时候可不是文明得多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宋耀群就转来了我们班,后面跟着宋叔叔。
在那个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当成八卦议论一番的高中时代,作为一个转学生,宋耀群也被同学们从头发丝到指甲盖议论了一个遍。八卦之心人人都有,但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八卦点:
王文茜旁敲侧击:宋耀群成绩怎么样啊?
马八一开门见山:宋耀群有对象吗?
马志伟直截了当:全身名牌,宋耀群一定很有钱吧?
......
我们五中虽然不是什么重点高中,可这里的学生却依旧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高材生,看待八中时强行戴上了一层有色眼镜。当然,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面对至臻时我们是自卑的,所以面对八中时我们必须是自信的,这样似乎才算公平。——虽然这种自信表现出来就成了自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他们心里,八中的学生就是整天抽烟喝酒打架泡妞泡网吧的一群人。所以当他们知道宋耀群是八中转来的学生后,他们的眼神里便不动声色地染上了一层不屑。虽然不屑,可他们可都是一群善良的好孩子,所以他们很努力地想要把这层不屑隐在眼睛的最深处。他们隐得很深,一般人不会注意,可惜的是,宋耀群不是一般人,他的敏感不允许他不发现。
宋耀群坐在最后一排那个单独的座位上,用一双淡漠的眼睛将其他人从自己的世界驱逐出去,他和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
在他转学来的第一天,我们孤立了他,他也孤立了我们。
NO.3
宋耀群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会不时溜出去泡网吧,会跑去教学楼顶楼抽烟,会在宿舍里喝酒,甚至会在课堂上泡面.......以宋耀群的成绩,他是进不来五中的,可他既然有本事进来,便也有本事留下来。——毕竟,哪个学校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
一开始,老班和年级主任还会冲他呵斥几句,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好在宋耀群也不搞什么大动静,程英和晓峰主任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宋耀群的日子看起来无拘无束很自在,但我知道,他不快乐。宋耀群在这里没有朋友,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他的高调宣泄,只是对孤独的控诉。可惜的是,这里的人都把这种控诉当成了无理取闹,然后不动声色地嗤之以鼻。
他像一只孤独的刺猬,或许我了解他,但是我靠近不了他。
周三的那场月考,对我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因为在那次考试中,我超过了凌天逸和王文茜,考了全校第一。我心里无比激动,但至少表面上我还是很淡定的。马志伟和严妍却比我还要激动,几乎见了人就帮我宣传——我组长林沐沐知道不?全校第一!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我心里还是暖暖的。
曾经听到这样一句台词:“我们可以在彼此落难的时候两肋插刀,却见不得彼此成功。”
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可怜你——他们不想你那么惨;而那些愿意为你的成功卖力欢呼的人,却是因为他们爱你——他们真的想要你好。
那个时候,我们上午有五节课,前四节正常上课,第五节是自习。按照学校官方的说法,第五节课的作用就是根据个人情况查漏补缺,物理不好的学物理,数学不好的学数学。
第五节课是没有老师的,因为没有老师盯着,整个班都拢着一层懒散的气息,经常有学生在第五节课下课前十分钟,就已经开始用保温杯里的热水泡面了,再过分点儿的,把辣条和泡面搭档也撕开放了进去。懒散的气息掺杂着熟悉的味道,那个被称为“教室”的地方,在第五节课的最后五分钟彻底沦为食堂。不过于我而言,这种放羊式的课堂反而更合我意,没有老师盯着,我学习的效率和兴致甚至更高。
那一天,第五节课已经上课十分钟了,宋耀群才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普通的透明的水杯。宋耀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颊微红,目光游离,一副醉酒的模样。他静静地走着,步伐混乱而慵懒,一路走来和正在分发作业的张晓冬撞了个满怀,他手中的水杯从手中滑落,杯中的液体在淡黄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开,浓烈而嚣张的酒气放肆地弥漫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那看不到却闻得到的乙醇分子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和神经。
张晓冬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长得很干净的一个男生。见状,他皱了皱眉,冲我们喊道:“别看了,低下头写作业”,又转而面无表情地向宋耀群说道:“把地板弄干净了。”原以为这个小插曲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纷纷低下头去准备写作业,却不料宋耀群一把抓住张晓冬吐出两个字:“道歉”。声音冷冽,语气微凉。
“对不起。”张晓冬说。在我的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张晓冬总是一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样子,他这样的人,是宁愿自己受点气,也不屑与人争辩的。
有人说,这就是怂。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在和他人争辩时,总想证明对方是个傻逼,但事实上,唾沫横飞的争辩中我们和对方在别人眼中都是傻逼。
张晓冬的“对不起”生冷的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冰,他的道歉与家教有关,与歉意无关。宋耀群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憋屈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宋耀群忽而笑了笑,把书包一把摔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地上了讲台。
他拿起板擦用力地敲了敲讲台桌,喊道:
“都他妈别写了!抬头!看我!”
“一个个的,都感觉自己很拽是吧?上个五中真感觉自己是高材生了是不是?感觉自己是高材生就和一中二中比呀?老和八中比有什么劲儿呢?你们为什么不肯和一中二中比?说句实话,因为你们比不了!你们和八中比就比得了吗?我告诉你们,也比不了!说句实在的,八中的学生就是整天混日子,将来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这点你们比得了?没有人不喜欢混日子,只是有的人混的起,有的人混不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宋耀群在讲台上边讲话边比划着,涣散的眼神里却凝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稚气,游离的目光里却聚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戾气,整个人被一种莫名其妙来路不明的阴郁笼罩着,使人不敢靠近,唯恐惊扰了这一头危险的兽物。
我坐在座位上,慵懒随意地盯着他,说实话,这个时候的宋耀群在我眼中更像一只黔驴技穷的跳梁小丑。——可怜、可笑又可悲。
人家既然乐意表演,就让人家尽兴好了。但是,你可以表演,我不捧你的场就是了。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埋下头来继续伏在数学卷子上,打算和导数函数约会。
NO.4
“你们班第一名是谁?请你站起来一下。”宋耀群喊道。
对于十六七岁的男生而言,你成绩好,他们不一定看得起你,你做事雷厉风行处事特立独行,他们反而会把你当成大哥来崇拜。那些年,小栗旬主演的日本电影《热血高校》系列风靡一时,“泷谷源治”在男生中有很高的地位。阴差阳错的,男生们看待宋耀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扭曲的敬意。
听了宋耀群的话,班里的人不自觉地向我的方向看过来。见状,严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这么倒霉呀?好不容易考一次第一名吧,还摊上这样的事。”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想考第一,又怕考第一,因为每次考第一,我都会倒霉一阵子。我初中时考过两回第一,第一回是我暗恋的人和别人跑了;第二回是我最好的闺蜜劈腿了。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了想,然后我干了一件看起来很怂的事情——我坐得笔直,端端正正地举起了手。
“哦,我忘了,第一名是你。”宋耀群似是在看我,又似是懒得看我,嘴角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悠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考个第一名很了不起呀?我问你,这个很值得炫耀吗?”
等一下,有没有搞错啊你,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什么时候炫耀了?我一直很低调的好吧!我有些气愤,正准备反驳,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无话可说,直冒冷汗。他说:“你考个第一名跟我妈炫耀什么?!很拽是吧?”
讲台下的同学们紧紧地咬住重点不放,眼睛里流转着五光十色的情绪——惊讶、探寻、玩味、八卦......严妍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胳膊,有些愤怒地说道:“林沐沐,你很恶劣哎,你说你考得好就考得好呗,你跟人宋耀群妈妈炫耀什么?宋耀群只是骂你两句,我要是宋耀群,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我皱着眉头干笑了两声,如果可以,我选择消失。——我的神啊,谁能救救我?
我没想到的是,马志伟突然深呼一口气,特大义凛然地将手中的物理课本重重的摔在课桌上,然后站起来仰头瞪着宋耀群。我的心里暖暖的,教室里的这么些人,平时和我都是蜜里调油得好,可在我受到欺负的时候,马志伟是唯一一个肯站起来为我出头的人。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马志伟——格外伟岸,格外英勇。
宋耀群见了,轻笑一声,忽然大步走到马志伟面前狠狠地踢了马志伟桌子一脚,马志伟的桌子被踢得斜斜的,桌子上的书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书,散落一地。马志伟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宋耀群又走近了几步,睨着马志伟,吼道:“谁让你站起来的?坐下!”
哎呀呀,欺人太甚!马志伟,上去揍他!
见状,马志伟拿起物理卷子,狠狠地甩在桌子上,愤愤说道:“物理卷子,真他妈难!”然后忙不迭坐下。
讲台下的人低声轻笑的频率透过我的耳膜传到我的心里,我的心被那磨人的震动搅得麻麻的有些痛。——这就是我们自己班的同学们啊?一个宋耀群,就暴露了我们的离心离德。
“宋耀群,你有病吧?你.......”不等我说完,教室前门被猛然踹开,木南乔把书包随手扔在一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冷得叫人害怕,眼睛里弥漫着的一汪戾气叫人难以招架。没有前戏,木南乔上来就给了宋耀群一拳,宋耀群的鼻子里顿时血流如注。宋耀群一开始是或许有些懵逼的,但没有细想,便条件反射地和木南乔厮打在了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讲台下的男生纷纷跳上讲台拉架,女生们则惊叫一声纷纷后退,打架声、劝架声、尖叫声......应有尽有,教室里乱作一团。
架是拉开了,可他们脸上都挂了彩。
木南乔对宋耀群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眼睛扫过宋耀群时,眼神里总隐着些许不屑和挑衅。在我的记忆里,木南乔和宋耀群就曾因为一桶泡面大打出手,这俩家伙倒是没事,遭殃的是我的桌子——油光满“面”。从那之后,宋耀群和木南乔一靠近,我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打小鼓。
宋耀群或许是我的克星,前面坐着克星,可想而知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NO.5
宋耀群不喜欢英语老师,英语课上经常会在老师眼皮底下打游戏。那一次,侯爱君心情不好,看到宋耀群低头打游戏的样子怒从中来,抓起手边的板擦就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我的额角上。镶在板擦边缘的银晃晃的铁皮打过来,额角一阵尖锐的刺痛。
“啊!”严妍有些慌乱地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砸的是严妍呢。严妍这一嗓子倒生生将我哽在嗓子里的尖叫堵了回去,也罢,反正有人替我叫过了。
见状,英语老师皱了皱眉,眼睛里隐着浅浅的歉意和懊悔,毕竟,之前用的都是杀伤力没这么大的粉笔头。这点儿廉价的歉意和老师眼中珍贵的“师之威严”相比,显然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我低着头并没有等来哪怕一句道歉。老师只是匆匆扫了我一眼,转而扯着嗓子冲宋耀群吼道:“宋耀群,不听课就滚出去!”
宋耀群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低着头打着游戏,不仅如此,挑衅般的,他故意将原本插在游戏机上的耳机拔了下来,于是,那游戏机里聒噪的声音便如困兽一般,张牙舞爪地冲了出来。侯爱君气得脸色铁青,站在讲台上指着宋耀群说不出话来。讲台下的同学纷纷面面相觑,看着僵持在那里的两个人。
有完没完?!
我不耐烦地低下头看书,额角尖锐的疼痛袭来,让我有些静不下心。头上温热的液体滑过我的脸颊,滴在我的英语书上,轻轻晕开,浸染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单调的黑白间,那一抹鲜艳的红显得如此刺眼。
“严妍,你有纸巾吗?”我轻声说道。
“你怎么了?”严妍看着我不自觉喊道,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为我擦拭,血,却像流不尽似的从额角源源地渗出来。一道道目光向我扫了过来,好奇的目光在触到我的脸的那一霎便染上了一层惊恐——想来,我的样子是相当狼狈了。
“操!”宋耀群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扔下手中的游戏机猛然转过头来,将手掌轻轻覆在了我的额角。他紧紧地蹙着眉,眼角眉梢里满满的担忧之色让我心头一暖——很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我了。
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担心。
小时候宋耀群经常住在我家,那个时候的宋耀群就是我们那个小胡同里的孩子王,而我就是他身边一个不听话的跟屁虫,他总是千方百计地甩下我,而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跟着他。
有一次,他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我跟着他七拐八拐跑到一块闲置的宅基地上,那块宅基地上只有几簇杂草和几只没教养的鸡。为什么说它们没教养呢?因为我一踏进那个院子就被一只相貌极丑的红冠大公鸡给强“吻”了。我哭喊着蹲在那里捂着头,殷红的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滑过白皙的脸颊。
见状,宋耀群慌里慌张地捡起一根秸秆将公鸡赶走了。他将小手小心翼翼地覆在我的额头上,但血像是流不尽似的,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渐渐地,宋耀群也跟着哭起来,他紧紧地抱着我,嘴里念念有词:“你不要死,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呜呜呜......”
一听到这个,我嚎啕得更厉害了——原来我要死了。
嚎啕得久了,我哽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到我还没有说遗言呢,于是我拽着宋耀群一字一句地嘱托道:“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你的小饼干其实不是猫偷吃的,是......我。照顾好爸爸妈妈......我......不行了。”
说完,我的手有些浮夸地垂了下去,有些刻意得蹬了蹬腿,最后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可见中国的电视剧对我的荼毒有多深。)然后,和我期待中的一样,耳边响起了宋耀群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宋耀群怀里,伴着宋耀群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竟混混沌沌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宋耀群吓得一把推开了我,用沙哑的嗓子喊道:“鬼!你是鬼吗?”我动了动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隐约感到温热的液体还在不休不止地流着,我动了动嘴唇,认真地说道:“我,不是鬼,我,复活了。带我回家。”
宋耀群背着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我伏在宋耀群背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那个时候,家里人才知道我有遗传性的凝血功能障碍。或许,他们早该知道的。不然,我的亲妈也不会生下我就走了。
所以此时,我的额角,血流不止。
“哎呦,怎么回事?去医务室看看吧,这......”英语老师有些局促有些尴尬地说道。
“她要是有什么事,你等着!”宋耀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揽住我,一只手捂着我的额角,不顾我的挣扎,很强硬地将我从座位上扯了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躺在医务室的小床上打着点滴,宋耀群静静地坐在一旁面容清隽一言不发,棱角分明的脸上隐着一丝浅浅的担忧和关心。
“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啊?兄妹就是这样,在自个儿家里拌拌嘴吵吵架很正常,在外边啊,你要是受了欺负,小群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你上劲儿的......”奶奶的话冷不丁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静静地看着宋耀群的脸——好像是这样。虽然,我的不幸的确是宋耀群引起的。
“哥哥。”看着宋耀群脸上隐隐的担忧,我微微有些感动,一不留神脱口喊道。
啊呸,真别扭!
“谁是你哥哥?”闻言,宋耀群脸颊微红,不耐烦地冲我喊道。
好吧,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我的幻觉。——竹马斗青梅,来日方长。
(详情可自行搜索《我不是潇洒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