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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一锅卤肉

2022-12-22  本文已影响0人  随读之见

小火微微地晃着,炉上搪瓷锅不时传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肉香已经按捺不住了,磨蹭着锅沿想冲出去。锅子不大,直径也就20厘米左右,一方三斤左右肥瘦相间的猪肉放进去,便将锅子占去了七八分,再放块肉已是不可能了;若是刚好有鸡爪,倒是可以放几只撑一撑锅子。

这一锅卤肉,用的是老卤汤,用了多久,于我而言一直是个谜。我只知道,搬家时其他锅碗瓢盆是可以被丢弃的,而这锅卤汤则无论如何都是得带上的。

除了天生就不能食荤的母亲,父亲是家里见肉就烦的代表。桌上有肉,他是用鼻子闻了又闻,但就是不用筷子夹起,唉声叹气,好像遭了多大的罪。等我们将碗里的饭和其他菜吃完就要离桌时,他总是让来让去,用类似命令的口吻让我们收拾“残局”。对肉,我也不感兴趣,尤其是味道十几年如一日的卤肉,更是头疼不已,噘嘴沉默是我对父亲唯一的回应。姐姐其实也不喜欢,但她不会当面给父亲难堪,虚与委蛇地应下来,再装模做样地吃几筷头。等父亲烟瘾犯了,起身去阳台抽烟,便一边吃,一边喂给家中两条养尊处优的狗。

次数多了,我不信父亲会相信姐姐能在他抽一支烟的时间里,将拖了一顿饭的卤肉吃得精光,更何况家里还有一条爱存食物的狗在藏肉之时被父亲当场抓获。“眼不见为净”,父亲对我们背着他放肆地浪费无可奈何地默许了。

后来,心爱的狗丢了,我们被“命令”把肉吃光时再也没了帮手,可父亲对卤肉的热情却丝毫不减。他会牺牲一天的时间,围在炉台边上,一边看着卤锅一边抽烟,有时会望着窗外发一会呆;也有站不住的时候,就搬来方凳,坐着看锅。父亲卤肉的时候,是平静而享受的——他的眼睛里,没有了被琐事缠绕的烦躁,也没有了那些与生俱来的忧郁,就连吐出烟圈都是放松的样子。

父亲的世界,就像一个美丽的泡沫,所有平静与享受在卤肉初成的那个瞬间爆裂开孩童一样的喜悦之后,因为自己的不满意和孩子们的不买账而归于平常。在被逼得狠时,我会不客气地怼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后他就不再唠叨着让我吃完,只是尴尬地抽起了烟,叹息着吞吐出不成圈的烟雾。

父亲对卤肉的热情,在我看来,就像沉迷游戏的孩子,通关—重来—再通关—再重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后来,我不再那么“不给面子”,父亲便也放下了“面子”,不再嘴里说着“好吃”却不下一次筷子,他也会感叹自己卤的肉“味道不行”。而他所谓的“不行”,是他找不到他父亲的味道。

爷爷过世和我出生,在同一年,据说病中的他还抱过我。父亲说,爷爷的厨艺很好,做的红烧肉、卤肉尤其美味。爷爷老了,就在平房的小院儿里烧好炉子,支起砂锅,用精心调好的卤汤卤些肉、排骨,儿孙们来了,他赶忙捞出些肉来,让他的娃娃们吃好。爷爷只有父亲一个儿子,儿媳又不能吃肉,更多时候,锅里的肉是被那些寻着香味而来的街坊四邻的小孩吃了的。父亲说,那些孩子们围着爷爷,捧着脏乎乎的小手,等爷爷分肉给他们吃。有些孩子贼精贼精的,一闻到香味就来了,而爷爷从不拒绝,除非是肉没了。

我突然发现,陷在回忆里的父亲和正卤着肉的父亲,是那么相似。春节时,堂姐带着儿子和准儿媳来看父亲,那个南方的姑娘吃一口父亲卤的肉,不住地说好吃;而堂姐的儿子也说四爷爷卤的肉外面买不到,说着两人将切好卤肉吃了大半,还一人解决了一个鸡腿。父亲非常高兴,也抿着酒陪着一起吃,谈兴也浓了起来。

在一个并不好肉的家中,守着卤锅的父亲是孤独的。好在父亲有了经常黏着他、问他要肉吃的外孙,她现在可是父亲卤肉的忠实粉丝——每次见她等不及肉凉就直接上手抓,父亲虽然嘴里说着“肉又跑不了”嫌她太着急,可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我没有见过爷爷,不过想来看着孩子们吃着自己亲手卤的肉时,他也一定露出和父亲一样的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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