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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的风

2023-07-28  本文已影响0人  曾楚河

【郑重声明: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陈得瑟推门进来的时候,《大话西游》里至尊宝的裤裆里正在燃烧着,男二号吴孟达正使劲儿踩着至尊宝的裤裆。

周苗坐在我旁边,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捂着嘴笑得死去活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周苗的笑还在肆无忌惮地持续,但是我在他的笑声中听到了一些违和的声音。声音从陈得瑟那里传过来。

陈得瑟居然在哭,这实在难得,岂止难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

“你先别说话,我笑完了你再出气。”

陈得瑟刚一开口,周苗就让他闭了嘴。陈得瑟只好把目光转向我,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周苗的看法。毕竟我也在笑,实在停不下来。

又过了三分钟,我和周苗的笑在吴孟达很有成就感的表情中停了下来。

“我分手了。”

周苗看看陈得瑟,再看看我,转过身从纸箱里拿出一罐啤酒,递给陈得瑟,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屏幕。

陈得瑟打开啤酒,像是灌水一样一口气喝完了。没办法,周苗转过身又拿了一罐给他。

陈得瑟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

不知过了多久,至尊宝的裤裆里开始第二次着火,我和周苗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说我分手了,我分手了!”陈得瑟的声音有些大,甚至快掩盖了电影的声音。

“我们知道了知道了!”周苗的声音更大。

“难道你们不应该安慰我?”陈得瑟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要喝酒我们陪你,你去楼下自己抬酒上来,要不然就一边凉快去。”周苗没有一点同情心。

“我心里很难过的。”陈得瑟开始抗议。

“我们已经听过八百遍了,八百遍了,大哥。”周苗连眼睛都没移开电视屏幕。

陈得瑟只好把目光再次看向我,我再次点点头,表示认同周苗。

他不值得同情。他的女朋友一天一换,而且每一个国家的都有。我们从来没见过,见过的都是前女友。

陈得瑟擦了擦眼泪,走了出去。

“我们是不是过分了?”

“他自己不是东西,不要上当。”周苗义正辞严。

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陈得瑟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两箱酒。

周苗和我对看一眼,均觉得不可思议。

秉着不喝白不喝的心,我们两个人陪着他喝了起来。喝到动情处,陈得瑟开始讲起故事来。

“这次我真的受伤了,心疼死了。”

“你要是再说一句这样的话,立刻滚出去,你不滚我踹着你滚出去。”

周苗的命令吓住了陈得瑟的嘴,却吓不住陈得瑟的眼泪。陈得瑟忍住了哭声但是哭声全部转换成眼泪流了出来。

我忍不住又看了周苗一眼。

“不要心疼他,他就是装模作样的,等明天起来他又爱上另一个人了。”

周苗无比笃定,我只好继续喝酒。

陈得瑟喝得快,不久就酩酊大醉。为了照顾床,我们让他睡在了沙发上,然后也各自躺下。

“他居然还在哭。”黑夜里传来周苗的声音。

“明天他就爱上另一个人了。”我重复着周苗先前的话。

“奇怪啊,吐成那样,居然还有眼泪。”周苗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你上次吐成那样比他还能哭。”我很想睡觉。

这句话果然管用。周苗闭嘴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陈得瑟的哭声,而且哭声也越来越小。

“他死不了的,别的都不重要。”我这样想着,也就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刚好做了一个梦,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打开灯,站在门口的是陈得瑟。

“我要死了。”陈得瑟斜靠在门上,像是已经站立不稳。

我看看时间,凌晨五点多,差不多六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泪眼婆娑。

“真不容易,居然还在哭。”周苗不知何时也已经醒来,盯着陈得瑟。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陈得瑟的表情有点不对。

“随便吧,出去溜一趟,就是不想躲在这种叫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现在?神经病吧你。”周苗眼睛睁开了一半。

“对,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不去。”周苗半睁的眼全部闭上了。

“我的钱路上随便花。”

“立刻马上出发。”

说完这句话,周苗已经穿好了衣服。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甚至怀疑周苗根本都没把内裤穿上。

凌晨五点多,我们驾着陈得瑟的破烂不堪的越野车从祥云出发。

“去哪里呢?”周苗握着方向盘。

“随便哪里。”陈得瑟无所谓。

“去大理,出鹤庆,下丽江,直达香格里拉。”我坐在副驾驶上。

我不喜欢开车,就喜欢坐副驾驶上,听着歌听着兄弟给我画大饼吹牛皮。有时也给他们出出主意,指挥着他们把车停到路边漂亮老板娘的小店前。

祥云县是大理州的一个下属县,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出发的时候安静得像是能听到千家万户里飘出来的打呼噜声。

“听听黄家驹吧。”陈得瑟在后排座上,似乎精疲力尽但眼睛睁得贼大。

“还是听张学友吧。”周苗不怎么喜欢黄家驹。

“现在是我失恋了,不是你失恋,你就不能依我一下吗?”陈得瑟很不理解。

“不能。”周苗很干脆。

很快,车里就响起了张学友的《吻别》,在安静的山与山之间,农田与农田之间。

“嘿,这次分手的对象叫什么呀,还能记起她的名字不?”

听着《吻别》,周苗似乎来了兴趣。陈得瑟的女朋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就是上次一起吃烧烤那个。”

“上次吃烧烤的哪个呀,黑一点的,白一点的,还是不黑不白的?小朱小紫还是哪个……”

“不黑不白的,那不是斑马吗。”听着他们的话,我也来了兴趣。

“那就给我们说说你这位斑马小姐吧?”周苗接着我的话。

“你们不懂,没法和你们谈。”陈得瑟突然恼怒了起来。

车出了祥云,是一段穿过山的路,过了一个隧道后开始下起雨来。周苗的技术在这个时候突然经不起考验了起来。

“你慢点慢点,我踏马的要吐了。”在过一个弯道的时候,陈得瑟叫了起来。

“你倒是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周苗说完更是一脚油门踩下去,破烂不堪的车风雨飘摇起来。

周苗越开越快,让我也有些不安,刚要提醒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到一声刺耳的磨蹭声,瞬间就是天旋地转。等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已经横在了路边。

陈得瑟“哇”的一声,整个车里立刻充斥着酒和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起来的味道。

“你来找我们之前是吃屎了吗?”周苗斜着脑袋就开骂。

“让你好好开车,王八蛋!”可能是因为惊吓,陈得瑟暂时忘记了失恋的事儿 ,嘴里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别给我唧唧歪歪的,不是还能叫的吗?能叫就行了。”周苗边开车门边骂。

我和陈得瑟也下了车,一看那车横着挂在一棵树上,轮子还陷进坑里。

“你们两个在边上推,我把它弄出来。”周苗转了一圈后下达了指令。

“凭什么我们推,王八蛋。”陈得瑟嘴虽然活跃了起来,但是许多骂人的词汇还在胃的最下层,没有大量涌现出来。

顾不上反驳,“砰”地一声,周苗已经爬进了驾驶室,接着发动了车子。

“一,二,三,使劲!”

周苗一声令下,我和陈得瑟开始忙碌起来。但不管我们如何用力,这快支离破碎的车却稳如泰山。

“这小瘪犊子,我迟早弄死他。”陈得瑟一边推一边叽里咕噜个不停。

接着又是一阵“一二三”的指令,“轰”的一声,车还在原地踏步,后轮扬起的泥巴却溅了陈得瑟一脸。陈得瑟也不管许多,用手抹了抹脸。我抬头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得瑟的眼睛本来就比较圆,脸也比较肥,在泥巴的作用下,乍一看活脱脱就是《忍者神龟》里背着壳的那只绿王八。

看我笑得那么开心,陈得瑟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笑。他一咧嘴我差点原地笑炸了。

有泥巴挂在他嘴皮上,完全像是忍者神龟的嘴被蜂子蜇了,而且还是同一个位置被连蜇了两次那种。

我们在车外笑得不行,周苗却毫不知情,还在“一二三,一二三”地喊个不停。但似乎没有我和陈得瑟帮忙,那辆破车反而争气了起来,一声轰鸣,居然从坑里爬了出去。

“完了完了,我的车散架了。”看着周苗的操作,陈得瑟又是一阵嘟囔。

等周苗停下车,我和陈得瑟再次回到车上。

“哪里来的土王八。”周苗口无遮拦,但陈得瑟没工夫计较,车门刚关上他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特么受不了了!”

没办法只好把车里呕吐物处理干净了再继续出发。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三个人身上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刮伤。

祥云到大理并不远,很快我们就进了收费站。而那时的车里,已经从《吻别》唱到了《关不上的窗》。

我听见寒风 扰乱了叶落
在寂寞阴暗长居住的巷弄
我听见孤单 在隐忍的夜晚
是被爱刺痛啜泣着的胸膛……

天刚刚亮,有从巍山过来的车在岔路口与我们汇合,有日出的光从我们不远处的山后面爬上来,有风从洱海边上吹过来,在我们不远处的树上摇曳着。

小刚的歌也刚好不合时宜,在朦胧与微风里轻柔而伤感地唱着,带起了清晨间我们还算年轻的记忆里难以忘怀的一切。

突然间“啪”的一声,我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才发现陈得瑟往周苗脑袋上弹了一个脑门蹦。

“刚刚差点被你害死了,小王八蛋。”

“你行你来开。”周苗也不甘示弱,一边龇牙咧嘴,“为屁大点事哭成那样,在死亡面前啥都不是。”

“现在去哪里?”见我们不出声,周苗接着撂出了一句我们没办法不回答的话。

“去洱海边喝豆浆。”陈得瑟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明确地说。

很快我们就坐到了洱海边上的一家早点摊前,三个人不约而同开始检查身上受伤的地方。

陈得瑟和周苗的情况要严重一些,特别是陈得瑟,可能是因为酒醉来不及反应,他的脑门上被撞了一个口子。

“快快,拍照,发朋友圈。”

周苗看着我们各自身上的伤,像是发现了米兰昆德拉当年不小心经过昆明时留下的那句诗。很快,他将我们三人身上受伤的地方都拍了下来,接着又蔫吧着脑袋说,“配什么样的话比较好呢?”

“我教你啊,傻缺。”对这种事我当仁不让。

“一个朝阳还没有升起的早晨,已经从山那边来到了洱海边,路上小小的惊吓,不过不要紧 ,没有人关心的日子也要自己爱自己,一碗热乎乎的豆浆喝起。”

陈得瑟刚喝了一口豆浆,听到我的话,“呃”的一声打了一个嗝,我真担心他会再次吐出来。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周苗似乎一下子聪明了起来。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生活就要精彩,不计较路上的小插曲,只管向着远方出发,别人不爱,自己作怪。”我再次看着周苗恶心着自己。

“这特么的是不是有点矫情了?”周苗像是一下子开窍了,居然知道矫情这个词。

“那我只好出绝招了,实在不行你就这样发。别发我们受伤的图,就发你眼前的豆浆,然后这么写:从英国空运过来的豆浆,谁还没有一个姐姐呢,只是需要亲自动手哦。”

等我说完这句,陈得瑟果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周苗看着我,两眼冒光,我感觉王八羔子此刻又附在他身上了。

看着他那圆鼓鼓的眼睛我也懒得再说话,低头喝起豆浆来。等喝完豆浆一看手机,周苗已经发了朋友圈,是我们三个受伤图片的九宫格,外加一句话:拉了两个大傻x,把自己坑惨了。

早前的洱海边,还没有如今的沃尔玛,没有那座横跨下关与大理的美登大桥,只有红树林,有花鸟市场,有清澈见底的水,有水草飘在海面上。

从我们坐的早点摊看出去,是远处的村庄,飘在村庄上空的白云,还有在海边摇摆着的柳枝。微风从海面上吹起,把远处的白云吹到离我们很近的海边来。接着有阳光从白云里照进来,风里飘着淳朴的烟火气息,海面上倒影着白云,蓝天在远处的苍山顶上又垂成了另一片海。

“阿弟,你女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在我遥望洱海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小摊摊主的声音,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姐姐。

“她在家里呢,有事没和我们出来。”陈得瑟敷衍着。

“哦哦,下次约着她一起来噢。”摊主像是与陈得瑟女朋友很熟的样子。

陈得瑟没有回答,站起来走到了海边。

“这里第一次是她带我来的。”

他背对着我们。说完这句话,他的肩膀就开始抖动,然后就是掩饰不住的哭泣。

“不是第一次失身的地方就好。”周苗毫不在意陈得瑟的哭泣,似乎觉得自己不够幽默,又接着说:“以前你们也一起这样看海吧。”

但我却笑不出来。陈得瑟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年轻的岁月里征战无数,从邻居姐姐到同桌,再到路边偶遇的学妹接着就是各种小迷妹……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他这种认真难过的表现让我一下子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起来。

当我们认真爱一个人,后来再失去的时候,往日里许多无足轻重的小事便会在记忆里被放大,最终就是,可能很轻的一句问候,或者是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再或者是一个远处随便出现的场景就会让我们全盘崩溃。所以我们总想拼命地去找一些事情来做,想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想那些无法抵御的思念。

我们只好再次出发,与早点摊的姐姐道了别。

车上的歌继续往前唱着,不知何时已经放起了游鸿明的《诗人的眼泪》,一首似乎适合在下雪的天气里听的歌。怎奈这没完没了刮着风的地方,是下不来雪的。

从大理出来后,路开始蜿蜒颠簸了起来,陈得瑟哭了一通后,居然在这崎岖的路上睡着了。

下一个地方就是鹤庆,一个西南边陲不起眼的小县城。但这里曾经是兰草大雪素最出名地方,而且在这个西南边陲不起眼的小县城里,有我们许多朋友。

是谁说的,无论怎么样,只要有好基友就可以顺利逃亡。我不搞基但那时候确实有一些好朋友,干别的不行,在无所事事这件事上,能达成共识的总是不在少数。

“你好奇吗?”周苗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好奇什么?”

“这狗东西的女朋友啊。”

“我不好奇。”

“真的不好奇?”

“哈哈哈……”

周苗找了一个宽阔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眼前是远处的村庄,还有不是很高的山。接着周苗就把陈得瑟的手机从口袋里翻了出来,用他的手指解了锁。

老实说,看着周苗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实在紧张得不行,像是一个在偷东西的贼,生怕陈得瑟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好,我们要对症下药,要不然救不了这王八蛋。”

周苗接着就翻起陈得瑟的通讯录来。其实用不着刻意去找,在最近通话记录里第一个就是。周苗看着聊天记录迫不及待地往上翻。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周苗往上翻了差不多两百条信息的时候,还都是单方面的发出,没有回复的消息。

周苗很无耻,点开了偷听,里面都是陈得瑟的话。

“我错了。”

“你能不能回个消息?”

“我改还不行吗?”

“你回来吧。”

再下面就是陈得瑟的哭声,一大段一大段的。听到陈得瑟的哭声,周苗像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都太投入,竟然没注意到陈得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站到了我们身边来。

“你无耻。”陈得瑟红着眼睛骂出来。

“哈哈哈……想不到啊,你居然会哭成那样子。”

陈得瑟对着周苗一拳就打了过去。我本来想拉一下,后来一想打一架也好,于是站在边上旁观起来。

两个人旗鼓相当,起初都不说话,只听到喘气的声音,像是两头拉地的牛,接着就听到“啊啊啊,疼疼疼……”的声音,多半是周苗发出来的。可能也是他自知理亏,没好意思下死手。

我看着差不多了,赶紧喊了一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

哪知我话刚喊出去,就听到周苗一声惨叫,“啊哟,你打到我蛋了!”接着整个人原地打起转来。

看到周苗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番折腾之后,周苗是开不了车了,只好由我来开。等周苗弯着腰爬上车后,陈得瑟却拉着一张脸,扛着外衣红着脸在路边走,不愿意再跟我们呆在一起。我只好开着车跟在他后面。好在不是高速,要不然肯定完蛋,但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

“你真不和我们一起了?”

陈得瑟很倔强。

“那我们真走了啊。”

陈得瑟沉默不语。

“这破车是你的啊,再不上来我们开去卖了。”

陈得瑟听而不闻。

“你回来吧,我改还不行吗?”

“我去你大爷的!”

陈得瑟一声大吼终于又爬上了车。

“我以后很乖,听你的话。”周苗阴阳怪气,死不悔改。

陈得瑟也不客气,坐后排拉着周苗就打,周苗一边作贱一边喊着疼。我开车技术一直很差,那辆破旧的越野车在我的手上不免风雨飘摇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请你们吃松茸炖鸡。”疼了一阵后周苗下了血本。

“你全身上下都没有二百五,你拿什么请。”

“我有兄弟在西邑,他有土鸡。”周苗没办法只好出卖兄弟。

“无耻的东西。”陈得瑟继续骂着。

老实说,我们都对松茸炖鸡都充满了兴趣,那是一道很有名的菜。

这次周苗果然没有骗我们,很快我们就到了他兄弟家。等我把车摇摇晃晃开进院子的时候,他兄弟走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

“我来吃松茸炖鸡。”周苗倒是脸皮厚。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松茸,你个傻X。”想不到那兄弟的脑回路直得像是直角的边。

周苗一时语塞,“那就炖鸡。”他还是不肯放过吃鸡的机会。

“行,杀小红吃,只要能抓到。”

那兄弟的话又让我们吃了一惊。鸡还有名字?!于是四个人跑到院子里去找小红。

周苗见到带点红色的鸡就大嚷大叫,“快点快点,小红在这里呢。”那兄弟听着声音走过去,都给一一否定了。在他的分辨下,我们分别见到了院子里的“小芳”、“阿花”、“猪儿”、“幺妹”……但就是没有小红 。就在我们大失所望的时候,只听一声怒吼,在一个角落里,那兄弟终于找到了小红。

很快鸡毛被拔了个精光,那哥们儿还时不时对着光溜溜的“凤尾”拍打着,嘴里一边咒骂几句。

我看看周苗,看看陈得瑟,“这哥们儿疯了,不知道吃他的鸡会不会传染。”

“他以前不是这样啊,估计是受什么刺激了。”周苗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不对,但要走已经来不及,因为锅里飘出来的炖鸡的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很快,我们就忘记了刚刚不对劲的一幕,大快朵颐起来。吃鸡当然要喝酒,鸡吃得快,酒也下得快。几瓶酒下肚,那哥们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们吓了一跳,还没等周苗开口询问,那哥们对着碗里的鸡就眼泪汪汪地哭道:“小红啊,想不到我就这样吃了你……”

“我们给你钱给你钱。”周苗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看着自个儿兄弟。

“你赔?你赔得起吗!小红是我的前女友。”

听到这话,我一个忍不住,看着碗里的鸡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小红是我们村里姑娘,跟我分手了。”可能是于心不忍,那哥们儿接着又说道。

“那小芳,幺妹……呢?”

“她们都是我们村里我还没得到的姑娘,所以不能杀。”

“我尼玛。”

“罪过啊罪过,我们居然吃了你前女友。”

西邑是不能呆了,好在我没喝酒,拉着他们俩一脚油门就向丽江出发。路两边是山与稻田,有白云飘在稻田上空,有炊烟从路边的村庄里升起。

“你兄弟要超过陈得瑟了。”我看着车上迷糊着的两个人,想着刚刚的事。好家伙与陈得瑟有的一拼。

“怎么可能,我字典里的姑娘,可没有那么难听的名字。”陈得瑟这个时候开口了,状态在醉与不醉之间。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姑娘得叫小牛儿,要粗壮一些。”周苗也在醉与不醉之间,他还记得陈得瑟通讯录里的备注。

“我今天不弄死你我誓不为人!”

陈得瑟拉着周苗又打起来。我也懒得管他们,只要不影响到我开车就好。

我们很快就到了鹤庆。鹤庆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我比较喜欢的小县城。这里居住的大多是白族,路上随处可见穿着白族服装的人,还有路边的房子也比较有特色,墙上会雕刻着一些很好看的画。此时的车里已经换到了李克勤的《一生不变》,一首我一直很喜欢的歌。

车驶出了鹤庆,很快进入丽江,他们两个也停止了打闹,陈得瑟脸上甚至有了些笑容,我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丽江,我来了!”

周苗突然一声大喊,又把我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土鳖又不是第一次来,用得着吗?”陈得瑟气呼呼地骂道。

“你懂什么,丽江有我的小甜甜。”说罢周苗比了一个让我们很恶心的动作。

周苗要赖在丽江不走,我和陈得瑟只能陪着他。

“我得多出一晚住宿费。”陈得瑟颇为不爽。

“你只要负责你们两个的就行,我的不用你管。”周苗已经不是那个袜子通了好几个洞的周苗,还没到丽江他的电话就忙个不停,“喂,小甜,我是小苗苗,今晚有空约吗?”

看着周苗像一头在睡梦中扭动着身子的猪,再听着他那恶心的声音,我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到太平洋去。陈得瑟在后排实在受不了,只能再次抡起拳头。

但没有任何用处。猪贱会被宰,人贱则无敌,周苗就很无敌。一阵恶心后我把车潇洒地停了下来。这时的车上已经放到了张国荣。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张国荣有些悲伤的声音与丽江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根本不搭。艳遇在酒吧里轮番上演,爱情则被挂在许愿树上,哭泣的姑娘第二天在不熟悉的人身边醒来。但一切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远处玉龙雪山刮下来的风始终吹不散酒吧里的眉飞色舞,张国荣再怎么忧伤到这里也都成了推波助澜的声音 。只有我和陈得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孤家寡人。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周苗的小甜甜,一个胖得皮肤吹弹可破的姑娘。周苗很高兴,陈得瑟两眼放光,因为小甜甜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

姑娘出去约会,知道对方带着好兄弟,就应该拉上自己的闺蜜。显然在这一点上小甜甜很懂事。但她不懂事的是只带了一个姑娘出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好在我没那么好色,要不然那晚我和陈得瑟指定得干一架,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等酒被端上来的时候,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最终要成为酒桌上的牺牲品。

“小甜,这个是从边境上过来的酒神,你得敬他一杯。”周苗精虫上脑。

“来,哥哥,小妹敬你一杯。”我听不得这种声音,一个激灵差点抬起箱子包箱了。

一杯下肚,陈得瑟开始挤眉弄眼起来,周苗秒懂。

“小甜,让你这个姐姐也敬一杯。”

周苗那声“姐姐”喊得我又一个激灵,差点干成骨质疏松症。两杯酒下肚,我脸红了起来。估计是边境线上天然氧吧习惯了,来这种地方得了半高原反应,我果断不乐意起来。凭什么就得我喝酒他们对着姑娘点头哈腰?不可忍绝对不可忍。

陈得瑟的脑子估计被分手给分坏了,完全看不出我的情绪,倒是周苗见到小甜后智商飙升,看我那样子,立刻在陈得瑟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陈得瑟转身凑到我耳边,“今晚只要你把酒承包了,我家里的茶具你随便拿俩。”

看不起谁呢,谁不喝谁是孙子。我从来没被收买过,难得被收买一次,岂止骨质疏松,简直是患上了软骨症。听完陈得瑟的话,我立刻撩起袖子,满上杯。

“两位姐姐,小弟敬两位姐姐三杯。”

对面两姑娘见我一改怂样,也不服气起来,站起来就要和我拼命。小样儿上当了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酒是天没黑就开始喝的,牛逼是边醉边吹的,醒来后人是懵的。

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开了门才发现敲门的是那两王八羔子。

两个人衣冠不整,打着哈欠,一脸狼狈。我看着他们,脑子里却有疑问跳了出来。我开始怀疑在这种人人都觉得是女人吃亏受害的事情上,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

但一看他们两个贼眉鼠眼,提着裤腰带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骂了起来,不知耻的东西。车我是没心思再开了,这种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充胖子换来的遭罪,实在恨不得回到昨天去,在酒桌边上撒泡尿让自己清醒些。

破烂不堪的车又回到了陈得瑟的手中,我们三人中他开车技术确实要好一些。从丽江开始往香格里拉的路,更难走了起来,但这些难不倒陈得瑟。很快他就飞驰起来,路面上带起了尘土。可能大家都折腾累了,那一路居然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路过金沙江第一弯,直到虎跳峡才停下来,原因是周苗嚷嚷着一定要进去看看。那是我第三次去虎跳峡,已经没了之前的兴趣,可能是因为每次我去的季节都不对,只见干枯的水有气无力地流淌着,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气势,倒是进去的路边,那些巨大的岩石,还有岩石构成的峡谷不断冲击着我。

“艹,这也太厉害,哇哇……”自从出了丽江,周苗的嘴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但苦于没有文化,嘴里就一直哇哇个不停。我也懒得理他,倒是陈得瑟时不时会怼他两句。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在峡谷最低处抬头看山顶的场景,当时那种从心底升起来的震撼一直跟随着我,只是始终没有对外人说起过。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只能让它自己安静地在岁月里沉淀下去。

三个人停了车,也往峡谷最低处走去。经过这一路陈得瑟逐渐活跃了起来,看着他这样我心里也放心了不少。这本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虎真的能从那边跳到这边吗?”站在峡谷边上,周苗终于问了一个稳重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陈得瑟看着周苗,又看看峡谷边山与山的距离。

“虎真的能从那边跳到这边吗?”看陈得瑟不知道,周苗又跑来问我。估计是怕声音太小我听不到,还特意放大了声音问。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回家牵你家牛来试试看。”我看着一脸好学的周苗,干脆更大声地吼了回去。

哪知周苗看着我,很无辜的回道,“我能听到我能听到,你小声点。”

于是我们又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流水声。

突然间身边传来“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我和周苗都吓了一激灵,差点变成老虎从这边跳到了那边去。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陈得瑟,他大吼的声音盖过了远去的流水声。

没多久我们又上路了,车里的歌变成了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声音安静而清澈。后来我也曾许多次想起要找陈得瑟问问歌的名字,但都遗失在了岁月里。

从虎跳峡上去,忘记了是多少路程处,路边有一处开满格桑花的地方。我也记不起第一次看到格桑花是什么时候了,但格桑花在记忆里却一直都存在着,在香格里拉那些贫瘠的山梁上粉红色地盛开着,小朵连成大片。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格桑花在那些山梁上盛开所带来的力量,有时甚至觉得,正是它们赋予了山以灵魂。

等我们前面出现一处宽阔的地方,周苗又大叫了起来,“快停车快停车!”陈得瑟只好把车停了下来。

“你是没见过这些东西吗?”

“没带着小甜甜来真是可惜了。”周苗摘了一朵花。

“你们用下半身思考的爱配不上这些花。”我看着周苗忍不住打击了一句。

“行行行,就你清高,没人要的寡男。”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寡男”这个词,而且还是骂我的,一时忍不住又往周苗屁股上踹了一脚。倒是陈得瑟,看着眼前的花再次沉默了起来。我怕他又哭出来,赶紧催促着大家出发。

“我们到香格里拉干什么?”等上了路,周苗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对啊,我们到香格里拉干什么呢?

“去普达措。”周苗低着头在手机上查找起来。

“去松赞林寺。”陈得瑟也开口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骑马吧?”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骑驴的日子。

“好好,去骑马。”周苗明显对这个也很感兴趣。

陈得瑟没再争论,于是我们往纳帕海出发。

对于骑马这个事,我对自己是很有把握的,但对于他们两个我始终不那么看好,特别是周苗,实在不像能爬上马背的样子。

纳帕海在山与山之间,简单点说就是一片比较大一点的湖,在有些季节里其实小得可怜,但骑马是很足够了,哪怕是策马奔腾也绰绰有余。

在纳帕海骑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有人牵着走一圈,一种是放开缰绳自己奔腾 。香格里拉每年我都会去两三次,也经常骑马,所以倒无所谓。

“你们两个牵着走一圈算了。”我倒不是小看他们。

“谁牵着走谁就是王八羔子。”周苗挺着肚子,还好昨晚使了些力气,要不然更糟糕。

“小爷就是要刺激的。”陈得瑟也恢复了没失恋前的样子。

于是三个人各自上了马,握着缰绳就跑了起来。

“啊啊啊……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周苗第一个叫了出来。

“你踏马赶紧闭嘴,以为还在昨晚房间里啊。”我实在听不得一个大男人发出那种叫声。

我倒是春风得意,甚至提着缰绳拍打起马来。骑马和骑驴其实大同小异,除了马要高大一些跑得快一些以外,都是四肢在大地上奔腾的东西。

我一马当先越跑越远,身后是陈得瑟,之后才是周苗。就在我们跑出了很远之后,我身后突然传来陈得瑟的声音。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的声音在马跑起来带来的风里,飘向了远方,飘进了香格里拉最高的山顶那朵云上。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知道他肯定又哭了出来。

就在陈得瑟撕心裂肺哭喊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哎呦”一声,我转过头,原来是周苗从马背上掉了下去,没办法我只好掉头过去查看。

周苗像是被火烧剩的树桩,咧嘴坐在草地上。

“我的左手断了。”他很肯定地说道。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左手确确实实断了,粉碎性骨折。周苗运气实在太好,在那到处都是草的草原上,他居然摔到了一块石头上。

往后的计划就这样中途夭折,我们只好原地折返。一路上周苗嗷嗷乱叫,陈得瑟哈哈大笑。而此时的车里,又放回了游鸿明的歌,一天万年。

听着歌,看着陈得瑟,身后不断有风景往后退着。香格里拉的风逆车吹来,在我们身后刚刚离开的草原上,有青草在阳光下摇摆着,有铃声从牛身上传出来,有格桑花朵偶尔会刮到挡风玻璃上,有山顶与峡谷间的云也被吹着 飘向了不远处的村庄。

我摇下车窗,也让风灌进车里来,三个人的头发立刻在风里竖了起来。

正前方是我们刚刚来时的路,路面在阳光里被渡上了金色,除了偶尔会有被风吹动的树影晃到路面上。虽然周苗一路嗷嗷叫着,但此时的我们都换了一种心情,合着香格里拉呼呼刮过的风也嗷嗷叫着。

而这漫长的岁月里,终会有人陪着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坎。别管身边的人二不二,傻不傻,只要他肯陪着你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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