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没有钱；可惜，我不会爱
有些人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1.
唐小彩离开的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雨。
我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端着报纸，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唐小彩收拾好行李从卧室里走出来，平静的说，“那我走了啊，程子。”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故作镇定的说，“外面雨下的很大，要不你再等一会吧。”
“不了，我叫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我哑然，竟连最后挽留她的借口也没有了，“哦……那你……”
“程子，”唐小彩忽然说，“以后照顾好自己。”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怕眼泪会不争气的流出来，连最后的尊严也丢了去，于是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记得按时吃饭，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些胃药，你……”她哽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再见了，程子。”
“……这把伞，你拿着吧，别淋湿了。”我把茶几上的伞递给她，却依旧不敢抬头看她。
她愣了一下，把伞接了过去。
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句“再见……”
她的身体停住了两秒钟，却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的眼泪突然无法自制的宣泄而出，什么再见，其实我想说的是：“唐小彩，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来到窗前，看着那把蓝色网格的雨伞，拖着一个红色的行李箱，缓缓离开，不知道是大雨还是泪水，最终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在那把蓝色网格雨伞下的，分明是两个人。
2.
大学毕业前，吃散伙饭的那天，非常应景的下起了雨。
酒过三巡，很多人抱在一起痛哭，我实在不明白让他们哭成那个熊样的点在哪，所以没法参与其中，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粒一粒的嚼着花生米。
唐小彩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她左手握着一瓶啤酒，右手自带酒杯。
“程子，我敬你一杯吧。”
我笑，大学四年，我和唐小彩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对她知之甚少，印象里是个很文静、腼腆的姑娘。
“敬我？总得为点啥吧。”
她抿起了嘴唇，垂下眼帘，脸颊泛着一抹淡淡的绯红，“为了……为了我们俩。”
我愣了一下，“我们俩？”
转念一想，可能她指的是同窗情吧，于是端起酒杯，说：“行！为了我们俩！”
我们轻轻的碰杯，各自干了。
唐小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倒一边说：“你毕业以后去哪？”
“去北京吧。”我说。
她沉默了几秒钟，再抬起头时，满脸通红，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你能带着我吗？”
“啊？！”我们那时候有些公司招聘，如果签了男生，也可以顺带签了他的女朋友，所以临毕业那一个月班里速配似的成了好几对。我以为她是这个意思，就连忙解释道，“我现在还没找工作呢，就是想先去北京看看，然后再……”
“我不是那个意思，工作我自己找，房子我也自己租，我就是……就是……希望你能带着我，不管你去哪儿，哪都行……”
我有点懵了，毕竟这是我二十多年的“狗”生里，第一次有姑娘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有理由拒绝她吗？没有。
那四年里，我从没有仔细端详过唐小彩的长相，而那一刻，我们面对面坐着，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忽然觉得她很好看，比我们的班花还要好看。
散伙饭散伙的时候，雨还在下，那帮人还在哭，我和唐小彩撑着一把蓝色网格的伞，第一个离开了。我没空跟他们缅怀过去，我还要和唐小彩憧憬未来。
那一刻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上了她，但我愿意把我的伞都给她，也愿意为她遮风挡雨。
3.
到了北京，我们在远离城区的地方租了一个很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各自找了一份工作，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
每天出门的时候，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一路靠微信联系。
“看车！别低头玩手机了！”
“那你还总给我发消息！”
“那我不发了……”
“那我给你发，哈哈”
“我上车了，老公”
“嗯，注意安全，包包放前面，人多吗？”
“我现在整个人是悬空的你信吗？”
“哈哈，等我赚钱了咱们租个离你公司近点的房子。”
唐小彩是个很节省的姑娘，去超市从来只买特价的商品，有9块9，坚决不买10块的，买包卷纸都要算一下哪个均价更便宜。有一次过七夕，我去商场花500块给她买了一双鞋，她回头就去退掉了，然后花300块买了一套情侣装，余下的200块帮我存了起来。
她说，能省就省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那时候，我们虽然很穷，但是日子过的很开心。
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下班以后，一起约在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她掌勺，我打下手，吃完饭就去附近散步，常常逛到九十点钟才回家。不是我们不想回家，只是家里阴冷，唐小彩常常被冻得手脚冰凉。
晚上，我们便盖上厚厚的棉被，相拥而眠。
直到有一天，她妈妈从老家来看她，当阿姨走到我们家门口时，却突然站住了，她看着那个狭小的屋子，面色阴沉，我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她妈妈转过身看着我说，“屋子这么潮，又没有窗户，这又阴又冷的，要怎么住嘛？会生病的！”
说完，她便转身拉着唐小彩走了，我听到外面她们母女有一些争吵，却没有勇气走出这个房间，只能蹲靠在门口，暗暗的发誓：我要让唐小彩过上好日子。
最终她妈妈也没有再进我们的屋子，本来说要留在北京多玩几天的，结果第三天便回老家了。
去送站的路上，她妈妈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只是不住的叹气。
那天从火车站回到公司，我便冲到经理办公室，申请去了一线营销部。
唐小彩怕我太辛苦，我说，“不辛苦，我得证明给你妈看，她女儿没看错人！”
她笑着点头，却红了眼眶。
4.
跑业务的那段时间真的很苦，偌大的北京城简直要跑断腿，加班是家常，吃不上饭更是便饭，经常这周还没过完，下周的酒局已经排满了。
有一次，我一天没工夫吃饭，晚上又匆匆去陪客户喝酒，第二天直接进了医院。
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没多久，我们就退掉了那间潮湿的地下室，改在唐小彩的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算是实现了我对她的第一个承诺。
每天早上都会有暖洋洋的阳光把我们俩叫醒，这对于曾经的我们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但伴随繁忙工作而来的，也有一些争吵和疏远。
“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了，有酒局，你自己记得吃饭，想你哦！”
“好吧。”
“今天几点回家？”
“大概十点吧。”
“又这么晚？”
“有项目要赶，你先睡吧，爱你，么么！”
“哦。”
“周六的电影票我买好了！哈哈~”
“不好意思媳妇，我周六可能要加班。”
“不是早就说好了一起去看电影的吗？”
“单位临时有事，对不起嘛，下周我陪你去好不好？”
“上周你就这样说了，再下周电影都下线了。”
“对不起，我给你买好吃的！别生气了，么么”
“算了……”
“老公，还在陪客户吗？你少喝点。”
……
“老公，还没下班吗？”
……
“老公，我想你了。”
……
“我先睡了，晚安。”
……
“刚刚在忙，没看到。”
……
“现在回去了，你睡了吗？”
……
“媳妇，我也想你！”
……
曾经的朝夕相处变成了奢望，曾经的无话不说变成了微信里的只言片语，曾经的相拥而眠变成了午夜归来后一个冷漠的脊背。
5.
那天，我又一次因为工作的事推掉了与唐小彩的约会。
工作忙完时已经是凌晨了，回到家时我本以为她已经睡下了，蹑手蹑脚的开门后却发现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她的眼圈红红的，刚刚哭过的样子，我觉得很愧疚，连忙过去抱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我们分手吧。”
“别闹了！我今天真的是临时有很重要的事！对不起嘛！我保证下次……”
“别再跟我说下次了！你总是说下次下次，可每一次都还是一样！”她甩开我的手，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对不起，可是工作的事很难预料啊，你理解一下嘛！”
“我不理解，我也不想再理解了！我不想明明有男朋友，却每天过得像单身一样！”
“我知道，我也想天天陪着你，可我要工作，我要赚钱啊，我得养你啊！”
唐小彩突然站了起来，几乎是用吼的跟我说，“我不要钱！我也不用你养我！我要你！我要你能常常陪我！就像以前一样！这难道过分吗？”
“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住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像以前一样被你妈瞧不起？我特么也想轻轻松松，朝九晚五！我也不想每天累的跟王八犊子似的！可我特么是男人啊！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这有错吗？！我去赚钱，我就没法天天陪你；我天天陪你，我特么就没法赚钱！你倒是告诉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她吼，也许是工作的压力太大了，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可是看到她委屈的眼泪的那一刻，我真的后悔这样做了。
唐小彩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
晚上我从背后搂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对不起”，她却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
我有一种正在失去她的感觉，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痛恨自己。
我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更紧一些……
早上，我醒来时，唐小彩已经上班去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枕头，是湿的。
6.
我们总是在最一无所有，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最想照顾一生的人。
唐小彩总说，“你在事业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放弃了我。”
我不承认，我爱她，直到今天，依然这样觉得。只是我没有办法取得一个事业与爱情之间的平衡点。
我处在一个为生活奔波的年纪，没有资本，没有背景。我恨自己没有钱，于是拼命去赚钱；我想给她一个未来，于是拼命去搏一个未来；我爱她，于是拼命去爱她……
我以为这些，她都看得见。
唐小彩离开后，午夜回家，门廊的灯不再亮着；冰箱里不再时刻准备着速冻饺子和各种牛奶、水果；床头柜里的胃药吃完了，也再也没有新的补充进来；门上被贴了水电费催缴单，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交……
突然想起林宥嘉的一句歌，“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我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常常想起我们第一天搬来这所房子时的样子，唐小彩站在落地窗钱，张开双手，阳光洒在她身上，连笑容都是暖的。
那一刻，我误以为会是一辈子。
她还买了很多东西装饰我们的家，离开时，却一件都没有带走。
有一段时间，我试图把唐小彩买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扔掉，可收拾到最后，发现屋子里几乎空掉了，于是，又把它们一一摆回去，却忘记了它们本来的位置。
就好像我们俩一样，永远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7.
三毛说：“或许，我们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他。”
与唐小彩分手两年后，我已经是升为部门主管，工作轻松了不少，赚的也更多了，可我依然住在那间地下室里，不愿意搬走。
一天，我和同事去肯德基吃午餐，再一次碰到了唐小彩。
那是我们分手后，第一次遇见她。我曾设想过无数次与她再见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
她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在前台点餐，
“就这些吗，先生？”
“再来两个圣代！”
“不用了，”唐小彩赶忙打断他，“两个甜筒就好了！”
“嗯～那行吧，两个甜筒。”
我突然很难过。唐小彩，你不是最喜欢吃草莓圣代的吗？为什么总是为了省几块钱而将就自己？为什么不任性一些？你可是曾被我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人啊！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那个男人，他不配爱你。
“我们单位月末组织去旅游。”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了。”唐小彩扬起头，微笑着说。
“单位说可以带家属，但是要另付钱。”
“我可不去，还要花钱，还不如省下来留着……”
“可是我已经付了。”
“付了？你怎么都没跟我商量？”
“我不想让你自己呆在家里，我想到哪儿都带着你。”
唐小彩笑了，嘴里却说，“很贵吧？我们还要还房贷，用钱的地方很多呢！”
“钱可以再赚嘛！我就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家。”
我恍然想你毕业散伙饭的那天，唐小彩端着酒杯坐在我的面前，涨红了脸对我说，“我就是……就是……希望你能带着我，不管你去哪儿，哪都行……”
我竟忘了……
原来，不配的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