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决心

“唉，做人没钱…是真他妈没意思...”老高叹了口气。

老高坐在弄堂口的旧藤椅上晒太阳，和他并肩坐着的是他楼下的邻居老赵。老赵连个旧藤椅都没有，屁股在一张落了绿漆的靠背硬板凳上膈应地扭来扭去。

“你就别抱怨了，好歹你女儿每个月还贴你八百块。我呢？儿子回来一趟，手里提两个苹果香蕉，样子多好看啊，孝顺得一塌糊涂。你可不知道哦，每次临走前哦，他不刮走我个千儿把块的他都不罢休啊…操，我倒宁愿他别回来看我，本来就一点点退休工资，现在都跑到他兜里去了，我自己怎么办，靠，半毛钱都存不起来，将来死了买骨灰盒的钱都拿不出。”老赵搓着手，又把搓热了的两只手捂在消瘦突兀的右膝盖上。

“一把老骨头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想想心里有点不大甘心。”老高斜眯着眼睛，太阳光从眼睛的小缝隙里漏进来。

“那你想怎么样？要不我们去抢银行好吧？就他妈捞它一笔，好好逍遥逍遥？”老赵坏笑起来，举起胳臂肘戳了老高一把。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老高很淡定。

老赵懵了，“老高，中午喝黄酒了吧？喝了几斤？”

“阿哟看你怂得…谁会想到一个老头子会去抢银行？大家都认为抢银行的，要么就是些壮年莽汉，要么就是些青年小混混。”

“莫不是说…你还真的早打算过？”老赵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

“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老高起身拍了一下老赵的肩膀，进了屋里的楼道，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提了个崭新的星巴克的咖啡外送袋子，“我街边上捡的。”老高边说边把袋子递给老赵。老赵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灰色的大石头。

“这个…？”

“石头是咱对面新小区的花园里捡的。”老高还是那么淡定。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啥意思？”

“你想啊，假如说，你提着这袋石头，进银行排队取钱，等轮到你的时候，你就和里头柜面上的小姑娘说，你把钱都放这袋子里，不许叫，里面装了炸弹，你要是叫，大家一起完蛋。”

“然…然后呢？”

“这种情况，她肯定不敢声张嘛，银行的钱又不是她家的钱，肯定给你一袋子装满嘛。”

“那装满以后怎么办?”

“装满以后你就没事儿人似的往外走，混在人堆里走，一直走回家啊。”

“不可能啊，我一走出去，银行肯定叫警察啊…”

“啊呀不会的…你手上有炸弹，谁敢轻易动你，街上那么多人，要是你引爆了怎么办？那得死多少人？谁负得了那个责？再说就为了那么一小袋钱…”老高依然很淡定。

老赵左想右想，觉得还真是条妙计，直到太阳西斜，他还独自站在阴影里琢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星巴克纸袋。最后，他决心放手一搏。

又是一个大太阳天。好啊，吉利。老赵把两根鞋带紧了又紧，穿上洗干净的黑色呢外套，往三条街开外的工商银行走去。他两只手捧着星巴克纸袋，掂量着里面那块石头的重量，拿它和他自己心脏的重量作着比较。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推开银行的玻璃门，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老赵排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今天银行的叫号器出了故障，长龙一样的队伍缓缓往前挪动，排在老赵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老头儿，手里提着个深灰色的鞋盒子，口里听似还念念有词的，瘦得和麻杆一样的身体却在腰间鼓起老大一块，他一度遮住了老赵观察柜面上那个小姑娘的视线。小姑娘留着长发，脸蛋红扑扑的，笑容也很甜，看上去特别和气，这让老赵不免心生愧意。不过一想到老高那天下午的描述，想到手中的星巴克袋子里会多出一沓沓沉甸甸的现钞，他咽了下口水，挺直身体，开始在心里默念起台词来——“不要喊不要叫，这袋子里有炸弹，把钱装满我就走，大家都没事，否则，大家都完蛋。”

不知道在心里反复排练了多少遍，长龙队伍一点点缩短了，等前面那个高瘦老头办理完，就轮到老赵了。老赵提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清了清嗓子。这一刻，他自信满满，几乎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久？这瘦老头在干嘛啊？

老赵歪着脖子往前瞅了瞅，只见柜面上的小姑娘脸色铁青，苍白的小嘴紧紧抿着，她的柜面上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深灰色鞋盒子，小姑娘两手利索地把保险箱里的百元现金不断不断地往鞋盒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