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天气，思念一个人

一场大暴雨，淹了半个南京城……

上一晚，噩梦与我缠缠绵绵了整整一夜——我梦见自己困在悬崖边，四面浓云密布，乌压压一片向中间挺进。我抱着我自己的胸口，茫然无助地蹲在地上，用力的低下头，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

这环境闷得我心里发慌，眼前模糊，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却喘不过气……

一声响雷突然在空中炸开，我猛然惊醒，流水声顺势敲打着我的耳膜，不禁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只是个梦。

下意识地打开微信，找到与父亲的对话框，告诉他：下雨了。

窗外已然是清晨，但看不到一点阳光，浓浓的云层把天空涂成了铁青色，时不时从中闪过几道光斑，几秒后便是一声巨响。

我像往常一样穿衣洗漱，要出门时，我却犹豫了，感觉大雨像是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一切，而此时的我们如此渺小，踏进雨中就好像活生生地把自己送进他的嘴里……

说起来，我对暴雨天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愫。

童年时期，我家里还住在二层的矮房里，那时没有避雷针，一遇上雷雨天，全家都不敢开灯。

一家人老老少少，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面对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互相依偎着取暖。

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唱歌，也聊聊趣事，拉拉家常。外公的故事，母亲的童谣，让这可怕的天气变得温暖，笑声遮住了雨声，体温烘烤着空气，一切都吐露着岁月静好……

所以有的时候，我还会期待暴雨天，期待全家人放下一切，共聚一堂的温馨。

有一次，家里的灯在暴雨的天气里意外地亮了。

舅舅一家满身泥水的跑来我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喘息，才知道，他家的房子被雨水冲塌了。我们哪还顾得上那么多，打开灯供他们冲洗。

“哇，你们都不知道啊，我家那边的雨有多可怕……”舅妈一边擦着水，一边大声地抱怨。

那是我第一次震慑于自然的力量。

才意识到，这看似简单的雨水中竟然还孕育着如此的恐慌。所幸一家平安，只是伤了房子，但也足以让人琢磨许久，心中后怕。

说到大雨在我心中烙下的最深的印记，其实发生在两年以后。

那时我已即将步入小学。

下午我放学，父亲从幼儿园接我回家，路过一家面食铺，买了一袋馒头，父亲让我抱在怀中，只觉得那一袋白白圆圆的馒头香香的，暖暖的。

到了家门口，父亲却发现钥匙忘在了办公室里，他让我在走廊上等着，自己回去取钥匙。

门口的走廊是临街的，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天空。

那天的云很低，像是下一秒就会压下来，我甚至有一种被压迫的恐惧，伸出小手，想撑一撑天。

就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我看见天空中厚重的云层由乌白转成铁青，再由铁青转到土黄，土黄色的云团刚好映着满路黄沙，流动在天地之间，忽然有了一种萧条苦涩的感觉。无疑，这预示着一场大暴雨的到来。

父亲迟迟不归，我等得害怕，不禁远离栏杆，缩到靠门的墙角。

我蹲下来，把馒头搂在怀里，解开袋子，大口大口地吸着馒头的香气，那时就觉得馒头怎么那么香，感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父亲不来，我也不敢吃，就眼巴巴地看着怀中的美味越看越困，最后竟然睡着了。

一个小时过去后，父亲满头大汗地回来，看见在门口小憩的我，长嘘一口气。

我才知道他在楼下看不到我，还以为我不在家门口，找了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家焦虑地满眼泪水，好在，他回来了，好在，孩子还在。

父亲没有责怪我，摸摸我的头开门进屋，笑笑着说我傻傻地饿成这样怎么不吃馒头。我清晰地记得，门被打开的刹那，倾盆大雨就从我身后浇下来……

那一晚，我们吃着馒头和咸菜，嘴里嚼着哗哗的雨声，鼻孔里都是潮湿的气味。这环境格外闷热，而且让人不安，但因为有父亲在身边，我心里踏实而温暖。

那些味道，那些感觉，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里，到现在也不曾散去。所以，在我关于暴雨的回忆里，永远有香气，有恐惧，最重要的是：有父亲。

从那以后，尤其是长大后离开父亲、离开家，每逢阴天，我心里还是会阵阵发毛，但已然不是小女孩，再也索取不到掌心柔软的温度。

偶尔给父亲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城市下雨了……

不管收到什么回复，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好。

一种天气，思念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