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II风雨岁月（47）： 拜访长者
李宝才吃了一顿拌炒面疙瘩，也和母亲说了很多，他起身走出了门，打算去拜访一下二爷。其实，他这次回来，根本就不想出门，只是碍于面子，还得给二爷请个安。
李宝才还没有走进大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咳嗽，感觉就是二爷的声音。果不其然，二爷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他那杆有年代感的烟枪，一看到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咳嗽的更厉害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李宝才赶紧上前抓住二爷的手，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问了一句：“二爷，你老人家好着呢吧？”
二爷说：“好啥呀！都成成这样了！”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李宝才看着二爷，几年没见，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满头的白发，就连胡子都白了，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似乎是刀刻的一样。
二爷要李宝才进屋里去说话，李宝才却嫌屋里太阴了，还不如在院子里暖和。他把二爷扶着坐了下，自己也靠着二爷坐了下来。
二爷说：“宝才，你出去应该有三四年了吧？”
“有了，都四年多了。”
“我就感觉时间挺长的了。外边到底怎么样？听说人少地多，只要肯吃苦，就不愁没饭吃。”李宝才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虽然去里内蒙逃荒，种地的活连一天都没有干过，就感觉一直在疲于奔命。
但是，面对二爷的疑问，还得随声附和，说：“就像你说的一样，人少地多，到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只要有精力，就多开垦些土地出来，吃饱肚子真不是问题。”
“你们几个人都回来了？”
又问到让李宝才伤痛的问题，但他还是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告诉二爷：“这次就回来我一个人，他们还在内蒙，最近也挺忙的。”
“哦，回来看看也好，要不然你妈一个人怎么过啊！”说完，就老泪纵横。
他赶紧劝说：“世上的事，谁能预料到啊？多亏你也给我们家帮了不少忙，要不然日子更难过。”
二爷摆摆手说：“没什么，还是你妈坚强，比一般的男人都刚硬。”说完了又开始咳嗽。
李宝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停地咳嗽？”
“现在也说不清楚，郎中看过好几回，好像说是肺子上的问题，药吃了也不管用。”
“那你得多注意啊！”
二爷笑着说：“好着呢，人老了五脏六腑就会老化，都是正常现象。来上一锅子烟？”
“去了内蒙，我都忘了抽旱烟了，不过在你这里，来就来一锅子，看看还能不能降得住。”
二爷把烟枪头伸进烟袋里，结结实实地装了一锅子烟，李宝才接过二爷手里的烟枪，刚抽了两口，就呛得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赶紧放下烟枪，对二爷说：“真的不行了，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呛得人眼冒金星。”
“旱烟锅就是这样，长时间不抽就降不住。”
“那你咳嗽就不怕抽烟吗？”
“我是抽习惯了，不抽就急。”说着说着，就又咳嗽了起来。
李宝才觉得改变一个人的习惯真的太难了，有的人连生死都不顾，就是改不了坏习惯。看着二爷不停地咳嗽着，手里还握着烟枪不放，李宝才也觉得有些心疼，劝也没什么用。二爷把他没有抽完的烟点着，就抽了起来。
李宝才又问道：“你现在还当阴阳先生吗？”
“这几年咳嗽把人给折腾的，没法子干了。”
“身体不舒服了就得好好休息。”
“人老了，不中用了。”
李宝才提到了二爷家里的人时，他显得有些难言之隐，李宝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向二爷告辞了。
李宝才回到家，水源也从外面玩回来，似乎对他有了点熟悉，他拉着水源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还好水源也挺配合地回答着。
母亲正在擀面，他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期待，口外的生活跟口内完全不一样，没有谁家吃面条。母亲还特意在饭里炝了点油花，算是一顿最丰盛的晚餐。
尽管李宝才之前吃了炒面疙瘩，但是对于母亲做的擀面条依然很喜欢。饭后，他就回到自己的房子，母亲早已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在炕上铺了一条毛毡。尽管他已经成年，但母亲还是习惯了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天晚上，李宝才睡到炕上，久久不能入眠，眼睛盯着早已发霉的窑洞顶，担心会不会一夜之间塌了下来，但这个看起来不大可能的设想，很快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想到已经去世的父亲，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把半个枕头都打湿了；想到了依然在内蒙逃荒的妻子和弟弟妹妹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是否安好；想到师父郑郎中对他的救命之恩，遗憾的是没有做到知恩图报，在他离开后一定很忙……
李宝才越想，脑子越清醒，甚至连一点睡意都没有，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生命中最值得想念的，尤其是父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简直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看着母亲那瘦弱的臂膀，无论怎样，他都要像个男子汉，把家的这片天撑起来，母亲也该歇一歇了。在离开包头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师父把家里安顿一下，就回去继续在药房里干事。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那能想到家里会是这个样子，父亲和女儿相继去世，只留下母亲和儿子，这如何都不能再离不开了，至于说寻找妻子和弟弟妹妹他们的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李宝才望了一眼窗户，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他想：既然在父亲走之前连一面都没有见到，无论如何也得赶快到他的坟茔去上一趟，烧些纸钱，也算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告慰。外面忽然刮起了一阵风，顺着门缝钻进了，一股冰凉的冷风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更加清醒了。他静静地躺在炕上，脑子里依然兴奋地在想着家里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