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所以她们总是能找到最精准的方式来给你羞辱。”
陈纭说这话的时候,正斜靠在宽厚的沙发靠垫上,手指熟稔地捻着烟往嘴里送,然后冲着面前的李可扬扬脑袋。后者立即意会地掏出火机给她点上烟,然后盯着她低头时候垂落的头发咽了口吐沫。
陈纭自然将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嘶了一声。“这娘们儿下手可真狠”,她调整了下坐姿,“自己管不住男人,膏药似的巴巴贴着我,还跑过来冲我发邪火,当真是没本事。诶,你说我这要是毁容了,就只能靠你养我了。”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可,嘴里吐出的烟遮淡了嘴唇的颜色,显出一丝少女的粉嫩来。
李可没接话,只是默默把他亲手点的烟又从陈纭手上抽出来,就着烟蒂上的口红印狠狠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然后掐了。其实他想说,哪怕脸肿了,陈纭也还是有种我见犹怜的美,一点也不丑。
“我准备结婚了。”李可在陈纭身边坐下,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烟灰缸里隐隐绰绰的光。陈纭愣了一下,李可没有看见,不过也无所谓他看没看见。“好事儿啊,恭喜你啊,乔珈是个好姑娘,别亏待人家,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李可和乔珈在一起的时候,正是他认识陈纭的那天。大二那年,乔珈以过生日的名义邀请了李可,然后在昏暗的KTV包房里向李可表了白。李可借口喝多了出去吹吹风,在同学们的起哄里逃出了房间,然后就在走廊上碰见了正周旋在几个老板之间的陈纭。
他站在门口,看着陈纭自若地和男人们调笑,巧妙地推开他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把他们送上车,随后理了理头发,转过身冲着门口呆愣着的自己妖娆一笑:“小弟弟,有烟么?”李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包间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乔珈的追求,只知道自己在一片哄闹里被灌了很多酒,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全是陈纭笑着向他要烟时候的样子。
第二天他盯着自己烟盒里写的号码和那个妖冶的红色唇印,顶着宿醉后疼痛欲裂的脑袋沉思半晌,打了过去,开始了他们之间奇异的“友谊”。
那一年,陈纭三十岁。
陈纭是十七岁那年从村子里跑出来的。被酗酒的继父侵犯,又被亲妈指着鼻子骂狐狸精,只能偷了钱,只身一人逃到这座海边的城市里,从陪酒小妹干起,一路做到主管,每天应付着各式各样的男人以及他们如出一辙的、怒不可遏的原配们。
她似乎天生就适合干这行,嬉笑两句就能卖出最贵的酒,佯装嗔怒的样子也有大把的人愿意买单,甚至有个别不开窍的,愿意抛妻弃子,叫嚣着要给她“赎身”。老实说李可也这么想过,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赎的起这样一个女人,也觉得这么想的自己显得有些可笑。更何况陈纭说过,自己卖笑不卖身。
“可能我真的是个狐狸精。”三十二岁生日那天,陈纭这么对李可说,李可也只是默默拿抹布擦掉她洒出来的红酒。他在陈纭身边,似乎一直都是在做这些擦屁股的事情。买药买酒倒垃圾,以及在她被原配们追杀的时候给她搬家找房子。“小帅哥,我的好朋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哟。”这是陈纭给他的,少见的评价。
乔珈知道陈纭的存在,但是似乎并不是很介意这件事情。在李可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和陈纭的关系的时候,乔珈云淡风轻的打断了他:“我既然选择了你,就肯定会相信你,也相信你们的关系,可别让我失望。”她的表情和姿态,俨然就是小说中高门显贵里那些佛像一般的大房正妻。
李可有时觉得,人真的是很奇特。比如陈纭,看上去放荡又轻薄,却给他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再比如乔珈,看上去温婉静默,落落大方,却时常让他觉得有些惧怕。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她们的问题。
再后来,李可的父亲出了车祸,ICU里躺了几天就掏空了李可的家底,乔珈的父母送了几万块钱来,却也是杯水车薪。他想和陈纭借钱,又想到她流连风月,肯定也攒不下什么钱来,就没开口。
可就在医院催着缴费的当天,他就收到了银行的转账短信,陈纭转来的。里面的数额以他这个刚入职场的小白领,需要不吃不喝攒上十年。李可父亲终于顺利做了手术,预后也不错,乔家顺势过来提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说是冲喜。李可在病房外坐了一晚上,答应了,就像他最初答应乔珈的告白一样。
李可觉得结婚这事儿有必要和陈纭说一声,可是又不清楚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通知她,便在陈纭家门口踟蹰了很久,直到看到一个珠光宝气、满脸怒气的富太太冲出来。他大概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体和之前的每一次讨伐都差不多。果然一进门就看见头发散乱,脸颊红肿的陈纭,半跪在地板上在沙发缝里掏烟。
“我工作辞了,跟了个老板,谁知道他老婆这么剽悍,这娘们儿下手可真狠。”李可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了。
“我准备结婚了。”
“好事儿啊,恭喜你啊,乔珈是个好姑娘,别亏待人家,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陈纭去厨房开了瓶酒,抿了一口。昏黄的灯光被红色的液体折射出来,倒显得有些冷冽。
“说来好笑,我是一个女人,可我这辈子所有的苦难和羞辱,也都是女人给的,”陈纭又抿了一口,“你也一样。”
“我是男的。”李可觉得有些委屈,嘟囔了一声。
“你走吧,结了婚就老实些,以后别来我这了。”这是陈纭第一次撵他走,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
婚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可都没再有陈纭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乔珈告诉他,陈纭死了。
乔珈跟他说陈纭的死讯的时候,脸上是李可从未见过的怒意:“李可,我不是不知道你对陈纭的感情,我也知道你爸做手术的钱是哪来的,不过陈纭那样的女人,那种荡妇,是不配拥有爱情的!我一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不生气,也不追究你们的关系,我知道最后赢的一定是我!只能是我!”乔珈吸了口气,接着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自杀的!在我们结婚那天跳的海!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来羞辱我,我和你说她想都别想!”
李可一瞬间就明白了陈纭对他说过的那句“你也一样”是什么意思了。看着眼前暴怒失态的乔珈,李可竟然觉得无比平静。他安抚好妻子的情绪,做好饭,拿着钱包钥匙出了门。
海边的风有点冷,李可踩着被浪打湿的松软沙滩漫无目的地走着。远远走过来一个女人,拎着高跟鞋,凌乱的脚步透着微醺,。李可走近,看见了女人精致的妆容和眼角盖不掉的细纹,恍惚间竟有些熟悉。
她走到李可面前,稳了稳身子,抬头冲着李可微微一笑,说道:
“小弟弟,有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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