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真是离别的意义
文/沈时书
赶在四月裂帛之前,我来到了羊城。其实来到羊城,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偶然的决定......来到羊城投靠我家姐,也是一个很偶然的决定。(事到如今,方才发现生命所得,不外乎是种种种种的偶然。)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我一直借住在我家姐处,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在这期间,她一直对我说:“我所赚的不多。但在你找到工作生活稳定下来之前,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想,如果生活的丰盛使我感到喜悦,也不过是有个人对我说:我所赚的不多,但你想吃甚么就吃甚么。
来到羊城后,我才发现无论什么样子的工作都需要简历。在写简历时,我又发现原来我的人生履历是这么的‘简单明了’。这里的简单是指无论是从学历,还是工作经验来看,我都是属于那种在金字塔底下的人。这样的人在羊城有很多,也很廉价。除了很年轻之外。但在羊城这种快节奏的大都市里,其实年轻有时候也是一件很廉价的事。
找工作一开始呢我打算迎合自己的爱好,找一份与文字相关的工作。兴致勃勃地网上投了不少的简历,回应的也不少,但到了最后都无疾而终了。我想原因除了一些企业不愿启用无经验的新人之外,更多的是我想是我不够好之故。再然后,也有试过应聘销售、打包员,经理助理......应聘来应聘去,到了后来,我甚至好几次不抱任何地希望跟我堂姐说:“只要能在羊城活下去,怎么着都行啊!”反正啊,事到如今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其实关于那段一头扎进去莫问前程的日子,也不外乎是每天赶着地铁来来回回。从天色郎朗到黄昏,好像不过是一盏茶的事。记得有一回晚上,我应聘坐公交回来,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然后路线的灯全数亮起。我全程紧绷着一张脸,头微微昂着直视着前方。嗯,我当时以为我是一只鹿。
在等待简历被回应的日子,我跟妖僧说起我的焦虑,说到后来忍不住一阵心酸。但我知道心酸不是因为活得吃力或者是不吃力,而是因为我们都活得非常地迷失。
那一晚不知道为何我们聊到了关于死亡的这个话题。我们一致认为生老病死是常态,唯独告别始终习惯不来。于是我说:“希望她活得比我长久,并且能成为在我葬礼上讲述我一生的那个人。”你想想,拥有一个能在葬礼上讲述自己一生的朋友,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她说:“是很美好,只是我不愿意。”因为这对于后者来说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我比你年长,我要比你先死。我急切说道:“我身体不好,我会比你先死。”她很肯定地说:“不,我年长我先死。”
其实我明白打这样的嘴炮毫无意义。妖僧她也明白,但谁也没有提出终止这场闹剧。因为她知道我最近焦虑缠身,消极的情绪需要排遣,所以从一开始便由着我胡闹。到了最后她竟低声下气对我说:“你不要先死,要陪我一起长命百岁。”她说认识我这些年,从没听过我说过这么多的丧气话。我听后心下一沉,然后一直在道歉,说得两个人都在电话里哭,就像细时做小孩一样。然而,然而。“成长路上太匆忙,蝴蝶到头还是飞不过沧海。老的老,死的死。”
看《奇葩说》鹦鹉史航提到一个典故,一位女记者问霍金,人世间最令你感动的事是什么?霍金认真思考后回答:“遥远的相似性。”我想,如果我是夏夜朗朗里那漫天星光中的某一颗,妖僧于我而言,大抵就是那来自宇宙深处另一颗星,属于我的‘遥远的相似性。’
到了四月裂帛,我新工作逐渐稳定下来,也从家姐那出搬了出来,住到了公司。新工作是仓库管理,与我一开始的打算差之千里。“但只要能在羊城活下去,怎么着都行啊。”其后我在公司宿舍住了余月,便搬了出来自己找了个房子,家姐又送了我一份厨具,整顿完毕立后马下厨做了一份蛋炒饭来犒劳自己。自从到了羊城,琐事缠身。便再也没有吃到过心心念着的蛋炒饭。我吃过很多地方的蛋炒饭,吃过家里的,乌镇的,中山的......到如今方才发现,原来最难吃的蛋炒饭其实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如今天气渐热,人也容易食欲不振,或许这才是蛋炒饭难吃的真正原因。)
四月尾,陈去武汉回羊城,然后顺道来看我。他从武汉千里迢迢带了两盒超辣的鸭脖子美名其曰给我吃,我不太能吃辣,啃了两个之后便作罢。剩下的鸭脖又全数进了陈的嘴里。(真的是好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哦操!)
陈来我处,白天我去上班,晚上回来又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那几天我们同吃同住,好像突然间就回到了当年一起求学的日子。我约陈一起写小说,陈摆摆手,道:“还是算了。”我觉得很沮丧,说:“这样好遗憾。”陈苦笑,嗯,是好遗憾。我想起去年陈回家时他给我发的信息:“回家去,赶葬礼。”语气淡淡的,一如从前,凡事依旧顾及我。“好歹好歹......”我说。但好歹好歹些什么呢,我又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们都到了背负难处的年纪。我有我的难处,陈也有他的。但我知道,我们是永远不言好坏的。
我想我始终会记得那些共同求学的日子,我们一起吃早饭,一起吃晚饭,互相写信。我记得关于‘新星文学社’的那一大帮人。我记得当时婵声娟娟,天上一匹匹忽明忽暗的白云,总令我感到接近一种充满想象与希望的心情。
有时我觉得吧,现在的我很奇怪。似乎过去很多当时看起身很要紧的事,如今都已经逐渐忘却了。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越发清晰,在记忆里隔靴搔痒,最后无功而返。如今想起那些时光,好像还是刚刚过去不久的样子。但事实上,我们如今都到了背负着‘爱的十字架’的年纪。
我们总会因为热烈相爱而分开,又会因为分开而热烈相爱。
“从春天开始,这半年于我而言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找工作,租房子,同好友相逢,同时也跟人分别,许许多多细微的小事占据着我的生活节奏。我们这样忙,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地锻炼自己的肌肤,让他们拥有经受磨难的能力。还有关于一个人的厨艺,将来的梦想,刻骨铭心的恋爱等等。尽管现在描绘不出来,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一一经历,然后到最后成为一个像样的人,度过一个像样的人生。”
但事实上,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从心底真正的爱上或者憎恨什么,每天既感不到很快乐,也没有很悲伤就这样平平地过下去。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伤心与憎恨到头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回忆。我只是茫然地觉得这些体验应该还离我很远。尽管如此,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毕竟季节啊,头发啊,身体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变化着。最后,我希望凡事都能平和而自然地分别。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顾城《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