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外婆
外婆去了天堂,从此住在山上。
外婆.外婆妈妈说,我和弟弟都是外婆亲手接生的。对外婆家最初的印象如一张陈年的黑白照,影影绰绰地浮在我两三岁时的脑海里 ,记得外婆家的大木屋建在小河边山脚下的一个缓坡上...门前的大树下坐着一只大白狗...那时候五十多岁的外婆还很年轻,一头齐耳短发,系着干净的围裙,笑呵呵满脸慈爱,每天利利索索地忙进忙出...慧姐踩着木屐背着我一高一低地在雪地上踩出朵朵梅花...外婆没有那年头老太太们重男轻女的通病,她对男女儿孙辈均暖暖地疼爱着......
记得上学的时候,外婆偶尔会来我们家小住,那段时间就成了我和弟弟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外婆在,家里气氛特别好,就算我们不小心惹毛了妈妈,也有外婆护着。 我们在秋收后的稻田里捉泥鳅,放干了水的小水沟把准备冬眠的泥鳅洞一个个晾了出来,我把手指探进洞里,很快就能提溜出一条睡得懵喳喳的肥泥鳅,运气好的时候还能一个洞里逮到一对安睡的哥们呢!弟弟不敢探洞,就提着鱼篓跟在后面捡泥鳅。就这么玩儿两小时,中午就能吃上外婆做的茶油炸泥鳅,那个香呀...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绝品外婆菜!
外婆在我们家啥活都干,煮饭洗衣喂猪喂鸡劈柴扫地熏肉腌菜等等,当然干得最多的还是女红,虽然我们家平常都不穿补丁衣裳了,外婆看到破损的衣衫还是会一针一线缝得妥妥的,她说丢了可惜,补丁衣服干粗活时可以穿。现在还记得老爸穿着一条外婆缝补好屁股的裤子去收稻子,那密密实实的针脚缝成两个醒目的旋,好像两个大眼睛长在老爸屁股上对着后面的人挤眉弄眼,我笑得喘不过气,老爸却说外婆缝得扎实干重活才耐穿。外婆绣的鞋垫更是一绝,精致的花鸟自不必说,还有格子布面上的十字绣也特别养眼,在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外婆的才气都浓缩在那枚小小的绣花针上了。
我们穿的布鞋当然出自外婆的双手,外婆秋天来家都会挑个晴朗的好日子打壳子,打好壳子裁鞋底纳鞋底,老妈只能帮着纳纳鞋底,其他做鞋面上鞋帮都得外婆来,每一双鞋都让外婆费尽了眼力心力手力,外婆做的穿扣布鞋轻巧耐穿又漂亮,跳皮筋的时候特别给力,但我一般不在她面前跳,怕她心疼!
外婆时不时会摸出几颗薄荷糖给我们,那凉丝丝甜蜜蜜的薄荷味就一直缭绕着我们的童年!弟弟每次都忍不住咔咔几口把糖粒子咬碎掉,外婆就会嗔他:甜日子要慢慢地过,别几下就嚼光了!后来我去市里上学后,每次去看外婆都会给她带薄荷糖,外婆心里的苦从来都不说,当然要时不时补充点糖。
晚上最喜欢挤到外婆床上睡,偎在她胳膊弯里听她讲那好老好老百听不厌的老故事,那些神奇的故事会在我的梦里生出翅膀,带我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有时我也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和书本里学到的故事给外婆听,外婆是个很会倾听的人,从来不敷衍小孩子,所以不管是听故事还是讲故事,只要有外婆在都是特别开心的时光。弟弟不能太开心,一开心就会在暖暖的被窝里放屁,放了屁还大声嚷嚷,往往这时候我会很鄙视地扇被子散屁,外婆则笑得肚子一跳一跳的,脸上开满慈祥的波斯菊!
最不开心的是外婆总是住不了多久就要回去,她一提回去我总会忙着把她的包袱雨伞藏起来,希望她永远找不到,可是她总是在我上学去了的时候就找到了,那一天的课基本是在惦记外婆是否回去了的纠结中度过的,放学回家看不到外婆的身影就感觉屋里空落落的。有一次刚好是星期天,外婆执意要回,妈妈看实在留不住就煮了几个鸡蛋偷偷塞在外婆的小包袱里,我和弟弟送外婆到转角的篱笆边时,她翻出鸡蛋硬塞给我们就匆匆走了,看着外婆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我们哭着跑回家把鸡蛋交给妈妈,妈妈无奈地摇摇头让我们吃,那是我吃过的最酸的一个鸡蛋......
这一次,外婆是真的回家了。偶尔有泪想落,我就抬头看看云,然后心就宽了,因为云里有外婆暖暖的笑容;每天下班回家路很黑,还会经过一座坟,但我从来都不怕,因为路灯里有外婆慈祥的眼睛。我知道,您的离开,不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拼命寻找您的印记,而是让我带着您原有的印记,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