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桐

    村南头的洋场上有一棵梧桐树，当初不知道是谁栽下的，只是看起来有点年头。树上常年看得到鸟筑的巢，那些鸟春天飞走，秋天飞回来。换来换去，也不知道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一拨。树干看起来满是斑驳，村里头路过的人都说这梧桐没几年就该朽了。

    这话被住在附近的小鬼头听见了，他着急忙慌的跑回去，抓住老婆婆问：“婆，村里头人都说咱家门前洋场的那棵树要朽了？怎么办？”老婆婆说“傻孩子，能怎么办，树要朽，人要死，这些哪由得了我们。”

    “我不，我不要树朽”小鬼头闹起了脾气。老婆婆拿他没办法，就对小鬼头说“不会朽，他们瞎说的，依婆婆看，那梧桐最起码还得活个一二十年”，小鬼头不知道一二十年到底有多长，只知道婆婆的意思是树不会死，就开心得跑去玩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婆婆的话应验了，那棵树没有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没两年就朽了，而是一年一年的生长下去，熬过了好几个冬。这一年小鬼头到了上学的年纪，小鬼头上学的地方在村南头的庙岭，离家不远，每天上学，小鬼头都要穿过家门口的小橘林走到村头的大马路上。不过总有那几个季节，林子里的草长的深，不好过路。小鬼头就要从门前的那片洋场拐一个大圈去上学。这样的日子里，小鬼头总能路过梧桐树，每天上学，他总是习惯性的摘一片梧桐叶，放在书包里。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年头，有一天小鬼头在学校里听老师说世界上好多东西都是有生命的，人，小动物，树，草和花，这些都有生命。小鬼头放学跑回家拉着老婆婆的衣角“婆，我们老师说树也有生命，你说这是真的不？”老婆婆说“这孩子，当然了，没有生命它怎呢朽，树就像人一样，能活，也会死。”小鬼头似懂非懂，又说“那我对它说话，它能听到吗？”老婆婆说“可以啊，它能听见我们说话。”老婆婆没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小鬼头当了真。

    8岁生日那天，小鬼头跑去梧桐树下，对着树洞说“树，今天我过生日，你要给我生日礼物吗？”小鬼头说完，坐在树下等着，他等着等着，睡着了。天色渐晚，婆婆的叫唤声叫醒了他，他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他有点失望，打算回家。刚起身，他听见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他看向地上，一个大大的梧桐，他看过这个梧桐，长在树梢的位置，之前他想摘，可是几次都没摘到。他拿起掉落下来的梧桐，心里想这一定是树给他送的生日礼物。他开心的拿回家给老婆婆看，老婆婆也笑了。晚霞漫天，多年后小鬼头想起这一幕，心底弥漫着无法拾起的悲伤。

    后来，小鬼头家做了新房子，小鬼头的爸妈把老婆婆也接到了新房子里住，这样一来，村南头的房子就闲置了，小鬼头也很少回去，只是在过年上坟的时候会路过那里。每次经过，小鬼头都会特别留意那棵老梧桐树，看到它还在那里，任凭岁月的冲刷。他始终相信婆婆说的那句话“它还能再活个一二十年嘞”。他想，是的吧。

    再后来，南头的房子被爷爷家推翻，房子前面的院子里也长满了野树，院子前面的那条路也看不见路的模样，杂草丛生。再过几年，村南头的洋场被人翻修，老梧桐树被人放倒。而那时候，小鬼头早已不在村里，去了别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后来，小鬼头还是会想起那棵老梧桐，只是很少。

    而在老梧桐放倒后的十年，小鬼头在另一个城市。二十岁生日的今天，他又想起了8岁那年生日他对老梧桐树许的愿，想起了那颗掉落的大大的梧桐，他的心里复杂。

    他的人生已经模模糊糊得过了二十年，老梧桐陪他度过了二分之一的二十年。而另外的十年，老梧桐在泥土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