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油纸伞的女人

2022-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枫叶丰泽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个南方小镇没什么稀奇,硌脚的青石路,有些石头已经松动,下雨天时走在上面,会把湿了的鞋子弄脏。

镇子里的小巷很久没有喧闹过了,狗叫声比人声大,想来是因为年轻人都走了出去,留下的,多为暮年老者。

我来这里闭门写作有半年了,总有些后悔选择了这个闭塞的地方,它似乎无法激起我的创作热情和欲望,太过平静的地方,犹如干枯的井水,难以溅起水花。

那天上午,我像平日一样在小镇的巷子里漫步,希望捕捉到一些能让我产生灵感的人与事。

过了小桥,发现远处有一些人围观,身旁时不时会出现几个人,朝着小巷深处跑去。

我好奇地也往小巷深处走,在小巷尽头,看到人们围着一个店铺,那是一个新开张的油纸伞店。

人们站在外面指指点点,我朝里面望去。那个店铺不大,早先是一个烟草店,因为生意惨淡,老板在年初便把店面盘出去了。

大半年过去了,才有了新业主。店里面摆放着一个大方桌,上面放着各种图案的油纸伞。墙上挂着的样品,倒是能看出设计师的不俗。

店里有一个清秀的女人。没有艳丽惊人的五官,只是眉宇间透出的那份超脱淡雅的神情,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丝心疼和心动。

她用一块豆绿色手帕把长发拢在脑后,露出的额头光洁开阔,与她不愠不火的神情一样,让人看着舒服。

她并不张落吆喝,也不去看店铺外交头接耳的众人,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制作她的油纸伞。

我发现,她的伞上面的图案,都是出自她的手绘。这让我不禁对她暗暗佩服。

大桌旁边摆放着一个摇椅,上面坐着一个男人。看样子五十多,至少比这女人大了三十岁。他的脸很黑,皱纹叠起,仿佛把所有岁月的沧桑都镶嵌其中,让那张脸也像了把皱褶的油纸伞。

他穿着拖鞋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郞腿,手里捧着手机,神情专注且紧张,我猜他是沉浸在游戏中,忘了这个白天应该做些事情。

我走上前去唤了声女人,“老板,我想看下你的油纸伞。”

女人闻声抬头看我,哦,那张脸真清秀,没有一丝做作和装饰,那天然光洁的皮肤,让我似看到一朵出水芙蓉。

“好啊,您请进来,随意看吧。”女人轻柔的声音,犹如春风抚面。

“都是你自己画的图案?”

“是的,父亲传给我的手艺,我家的伞都是手工制作的,应该具有与众不同的保留价值。”女人微笑着对我说,那不愠不火的态度,像首诗,也似幅画。

临走前,我买了一把她的伞,她开心地冲我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好看的牙齿,“谢谢您啊,您是我店铺的第一位客人,是我的贵人呢。这个就送给您吧,相信您能给我店里带来好运。”

这个女人,令我刮目相看。

“那怎么行!”

躺在一旁的男人从摇椅上“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女人,粗声粗气地说:“你是做生意的,怎能白送?是不是看到年轻帅哥,心里又痒痒了?皮肉又发紧了吧?”

女人瞧了眼那男人,神情黯淡下来,“你不要这样说我,有客人在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我能听出她的委屈不满,但更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恐惧。

“哪能不给钱,这么好的伞。”

我瞪了一眼那个懒散却对女人凶巴巴的黑老头,按标价把钱递给了女人。

“对不起......”女人瞧了我一眼,呐呐地说。

拿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竟然难以平静下来。

突然间发现,我想接近那个女人,甚至想保护她,总觉得她有故事,而在故事中,她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第二天清晨,我不自觉地往小巷深处走去。小巷空无一人,而店铺却已经开门营业了。其实这时候,没人会来买伞,人们还在梦中休息,清晨的阳光并不能唤醒太多本就无所事事的小镇人们。

女人在忙着做伞,她穿了件小碎花衬衫,领口自然敞开,露出洁净的皮肤和好看的锁骨。那近乎完美的曲线,令人心动,没有亵渎,只有渴望。

店铺里只有她一个人,我走了进去,唤她。她闻声抬眼,看到我,竟然露出欣喜愉悦的笑容,我暗想,人的感应真是奇妙。

“您来了,这么早。那伞还好用吗?”女人的声音依然轻柔得令我心动。

“没下雨,不知好不好用。但我很喜欢它的设计和造型,这是真的。”

我温柔地冲她笑着,四目相对的两颗心,是不是都在这一刻“咯噔”了一下?

突然我发现,女人那光洁好看的额头裂了一个血口子,右眼也肿得吓人。

“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我隐约觉得是那个老男人打的。

“没事,习惯了,这也不算严重了,你不要担心,谢谢你......”女人装着无所谓地笑着说,眼泪却没能骗过我。

“他打你了?”

“他习惯了打我,一天不打的话,手痒痒,心也慌。”女人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却说疼了我。

“他是你丈夫?怎舍得这样打你,又为了什么这样打你?”

女人请我坐在桌旁,给我倒了一杯绿茶,闻着茶香,看着受伤的女人,我有了想抱她入怀的冲动。

“我爸在老家欠他家的钱还不上,就把我卖给了他。”

她幽幽地说:“我怕他们伤害我爸,只能从了。其实,我想读书,想工作,想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跟着这个老男人,让他每时每刻折磨我......”

女人哭了,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的眼泪,让人看着心疼。

“昨天他打你,是因为......我吗?”我心里知道应该是这样的。

“表面上是吧,”她点了点头,“其实,也是一个借口,他受不了我跟别的男人讲话,尤其是年轻男人。可是我总不能不跟客人说话吧。我说了话,他就根据对方的年龄、长相、他自认为我对他们态度的亲近程度,来决定打我、折磨我的力度。”

我下意识握住了茶杯,紧紧地攥着,手心感到了烫,却比心里的痛舒服些。

“为什么不离开他?他这样折磨你是犯罪的,你可以去告他,可以跟他离婚,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寻找自己的幸福啊......”

我以为自己能劝服她,其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毫无力量。说教本身就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聊。

她把垂下的头发向后拢,那额头上的伤口和肿胀的眼睛,让我心疼得不忍直视。

“您一定是大都市的人。你们那里的女人,都很独立,也很厉害吧。我这种小镇上的女人,除了认命,没得选择的。”

女人忧伤地垂下了眼帘,“我很感谢您成为我第一个客人,见到您,我觉得心里很踏实,也温暖,谢谢您。”

她还想说什么,这时,里屋传来男人的吼叫,“又在跟哪个小白脸发情呢?你是记吃不记打吗?还想让我再来修理你一顿吗?”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屈辱愤恨令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我以为她会爆发,却不料,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然后冲着里屋说:“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来伺候你起床。”

说完,她冲我抱歉地苦笑道,“对不起,不能再跟你聊了,谢谢你来看我啊。有时间再来吧,清晨他起的晚,我还能有点自己的空间......”

她说完,转身进了里屋。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沮丧地走出了店铺。

那晚,我竟然做了一个梦,这很奇怪,我到小镇已经大半年了,从来没做过梦,而且还能在醒时,记得如此清晰:

她竟然来了我的房间,就那么自然地扑在我怀里,痛哭不止。

我无言安慰,只能亲吻她的唇,爱抚着她。

然后,当我解开她的衣襟时,我惊呆了,那个被小碎花衣服包裹得严实,却依然完美得令男人想入非非的身体,竟然被老男人糟蹋得体无完肤......

我心疼地抱着她哭了,她的泪与我的泪交织在一起,灼烧了两颗渴望彼此的心。

那晚我用我的挚爱和心疼,让她快乐幸福得不停地流泪。我以为我给了她想要的一切,我以为我把她救出了火坑。

“带我走吧,我不想再被他折磨。我想一辈子跟你一起,你是个好男人……”

她在我怀里流泪恳求着,我使劲点头,英勇坚定地说:“当然,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他不配拥有你。”

我们紧紧拥抱着对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叮叮”,一阵尖锐的铃声唤醒了我,头疼得厉害。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女人不在我身边。

我的梦醒了,女人依然是那个苦命的女人;而我还是那个出来大半年,依旧写不出文章的穷小子。

只是每次看到挂在墙上的油纸伞,我就会想到那个如出水芙蓉一般苦命的女人。

我想保护她,想温暖她,想给她快乐和幸福......

可是,我终究也只能想想罢了......

文|枫叶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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