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也许时间可以愈合伤口，但记忆却是无法磨灭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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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喜欢一个人在街上漫步，尤其是在黄昏时分，倚在大桥的栏杆上，闭着双眼，感受身旁穿过的微风，就像今天这样，文艺又做作。
只有在这个慵懒的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想起他。
那一年，她刚刚15岁，留着利落的短发，虽然不算是漂亮，却也透着不可言语的灵气。
转学来的第一天。她坐在他前面。
刚下课，他就主动地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抬起头来，朱唇轻启：“你好。”
“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他继续说着，朝着起哄的同桌略带抱怨地说，“哎呀，你别起哄！我作为班长，和新同学交流一下而已。”
“吁……班长，你都脸红了。”同桌不依不饶地调侃。
身边人哄然大笑，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她也微笑着，却没有说什么。
放学后，他骑着单车，看见在校门口孤零零走着的她，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家。风轻轻地吹在他们的脸上，吹落了片片枯叶，偶尔也会吹起星星点点的蒲公英。
他每天放学都会送她回去，一路上聊些有的没的。
就这样，他们渐渐熟悉起来。
有时，下着大雨，她就给他打着伞，他则推着单车。两人并肩走着，享受着烟雨迷蒙中那份自由自在的惬意与浪漫。她会莫名其妙地笑，微笑挂在她的眉梢，很好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很享受她在他面前的肆无忌惮。
有时，雨后初晴，天空中闪烁着绚丽的微光。她看着一脸微笑的他，悠然、欣然，轻松而惬意。他们心中仿佛都填满了莫名的喜悦，会异口同声地哼起同一支歌谣。她会跳下自行车，看着愕然的他，微微一笑。和他共走，她渐渐喜欢上他无声的微笑。
之后，半期考试成绩出炉。他在意料之中，位于全班后半段，而她出人意料，未进前十。
于是，他选择了渐渐地远离她。
上课时，不再盯着她秀美的长发，而是装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放学后，和几个朋友打打篮球，刻意错开她回家的时间，即使在大街上碰见，也会刻意调开相会的视线。
她背着父母偷偷给他打过电话：“喂？”
他接了，但还没说话就又挂了。
二
想起了过去，却也不知道该感叹什么。
微风中，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嗨。”
她转身。
看见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黑T恤，和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神采飞扬；只是今天，他像是被笼罩在了黑暗里，多了些神秘，也更加帅气，风华正茂。
她惊喜地说着，轻轻拂去吹起的长发：“好久不见，变帅了。”
“切，你不也比以前漂亮了。”他微笑着走到她的身旁，望向护城河，她跟着慢慢转身。
“高二文理分科后，就没怎么见过了。”他说着，看向身旁的她。
她转身看着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看着她，略带失望：“你好像……心情不好。”
“没啦，只是想到过几天就要去上大学了……”
“不想去大学？去大学可以认识很多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男朋友呢。”
“哟，我们的‘大班长’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些事儿了？你不是一向只对篮球感兴趣吗？”
“人都会变的！……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没啦，你……算了。”
他见她欲言又止，几不可闻地叹了气：“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
她躲开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的闪躲，眼底流过一丝无奈，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其实，那时候我还挺喜欢你的……”
她迅疾地打断：“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像是被绞过了一般，他突然轻声喊道：“她……”
她还不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笔直地向前走去。
她一直没有回头，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再见。”
三
她走了很久，莫名就走到了位于郊区的T中门口。晚上七八点钟，保安室依旧亮着灯。她去保安那儿打了声招呼，悠然走进了校园，走去篮球场，分外冷清的篮球场。
她坐在长椅上，望着地面，记忆随着风吹过来，凉凉的。
篮球赛是T中为数不多的盛事之一。
他是班上篮球队队长，自从学校要举行篮球赛，就拉着一堆爱好篮球的热血少年天天练习。
班主任是个看起来特年轻的更年期“小妈”，她没有采取行动去阻拦他们，可言语上的讽刺一天都不少。到后来，连她都听不下去了，虽然她和他关系已非常疏远，可她还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在班会课上，挺身而出，和老师“玩”了10多分钟的辩论。
也许是她好成绩的保护，也许是她乖乖女的形象，老师并没有对她多加责难，这件事之后，班主任也再没有说过他们打篮球的事情。
人人都说11班有一个特牛X的女生，为了“挚爱”与老师顶嘴。
她没有否认，他没有承认。
两个人又只是相安无事。
篮球赛上，他帅气无比，宛若黑色的闪电，迅疾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双手拿着球，两只胳膊左右摆动着，晃过对方的防守，运球后一个箭步，纵身一跃，一个腾空，轻松地将球投进篮筐。
每一次投篮，都能引发女生狂热的尖叫。
她却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全神贯注地复习功课，仿佛完全没听见教室外的狂欢声。她知道，不少同学都觉得她读书读傻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躲些什么。
几天时间，比赛结束。
小组赛2平2负，惨败谢幕。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找她一起回家。她平静地跟在他身旁，半晌之后，他开口打破了尴尬：“你这几天好像没来篮球场啊。”
“我在教室里复习。”她低低地说着。
“哦，”他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读书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啊，偶尔也要休息一下吧，晒晒太阳。”
她愣了愣，也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豪爽地说：“我好不容易爱学一点了，你还拦我？你自己复习的怎么样？期末考试可别挂科！”
他挑了挑眉：“我？复习和没复习不是一样吗？都是等死，没差。”
她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回身继续向前走着。蒲公英悠悠飘舞，略显黄色的梧桐叶自由飘飞着，空中浮动着烂漫的阳光，清风吹过，飘扬着沙沙地响声。
他木讷地看着她的背影，很纤细，很优美，像是一幅完美的画。
轻松过后，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重寂静。她低头走着，瞥了一眼身旁帅气的他，心里默念：“如果一切，就这样过去，其实，也挺好的。”
临别时，她喊住了他：“如果期末考试我没进全班前五，就得离开T中，和我爸去G市。所以我才没去看篮球赛，只是想临时补一下成绩。”
他什么也没说，两人相视一笑，向着相反的方向回家。
四
清风吹过，校园小道两旁的树落下不少叶子。
她轻咳了一声，身后又一次响起了他醇厚的嗓音：“夜里凉，小心感冒。”
他慢慢走近，坐在长椅的另一端，静默地看着眼前空旷的篮球场。
她苦涩的笑了笑，缓缓说道：“你啊，真是阴魂不散！可是以前在哪儿都找不到你？”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她：“那时候，我很喜欢你。”
她眼里的神采变得黯然：“所以呢，就避开我？”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缓缓起身，“夜深了。早点回去。”
“不！反正要各奔东西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的无奈，我知道你迫于父母的压力，去了Z市，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他们从来就不能共同分摊压力吗？他们就只能‘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过开始，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现在再来讨论那些问题还有意义吗？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只是疲惫地“嗯”了一声。
他看着她，她盯着他。
他离开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问他们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才是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那个人。
“再见。”
“再见。”
过了不多久，她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两年前，在汽车站：
她在远处看着他，静默地送他走出了她的世界。
人来人往。
五
两年前，文理分科之际，他和她在走廊，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教室，聊天聊地，心思一点儿也不在复习上。
她笃定地选择了理科，可他犹犹豫豫，最后莫名其妙地、异常坚定地选择了文科。
她问他发了什么疯。
他只是笑而不答。
慢慢溜走的时光，像车窗外默默离开的风景，你不得不目睹却不能改变，你不得不经历却不得放弃，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她离开学校，回到家，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忘了开灯，只是盯着窗外的城市。
一切，终于结束了。
在这结局里，席慕蓉的《回音》，或许，是这故事最美的弦外之音：
在夏天的夜晚
也许
还会有生命重新前来
和我们此刻一样静静地聆听
那从夜空传来的
极轻极遥远的
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