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更短亭｜回乡小记

年过三十以后，家乡近亲长辈年龄渐老，冬寒夏暑，偶有去世者。毕竟离乡较远，山高水长的，多不回去。

今年六月家乡来信，我大娘因病去世，于情于理，回乡奔丧是免不了的。因此机缘，也就回了一次阔别许久的家乡。

家乡的变化是巨大的。在车上远远看去，一片青绿，仿佛和二十多年前毫无二致；走近了，站在村口，才发现乡村已扩大了许多，二层小楼鳞次栉比，村中几条主要的交通干道宽阔平坦，统一规划建造的房舍高大整齐。

在村外有几条道路依希还能分辨出旧时的模样，走进村里，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欲问乡人却发现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乡人都在用好奇疑惑的眼睛注视着我，而我竟然一人不识！

千山万水的漂泊，魂牵梦绕的思念，驻足在脚下时，凭空滋生了情何以堪的感叹！

母亲已认出了几位乡亲，自然是感慨万千执手交谈。自家的几位叔伯和堂兄堂弟已迎了上来，略谈了几句，我们直奔灵棚。

在灵柩前，我不禁失声痛哭。出生的乡村已经永远地消失了，而当初那些唤我乳名的乡亲们都已渐渐衰老，有的也已随着消失的乡村而去了。

谁能挡住时光的脚步呵，谁又能将时光倒流，让我生命中最最珍贵的图腾能多一些停留。

一身缟素，腰缠荆麻，古老的服孝方式，古老的孝服，这些对于我，有太多的不懂。请原谅我吧，一个离乡太久的游子。

如今我千里而来，一次次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乡土六月的尘霭。

儿时旧友相见，竟然恍如隔世，少了昔日的亲密无间，欲诉心中多少事却又黯然无言。我们本是同根生并肩长啊，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贫乏。

远观乡山，乡山尽失葱翠，巍峨不再，几为平地；近视乡水，乡水瘦小而微浊，河柳殆尽，岸倾堤残。

回到自己的家，木门斑驳，杂草丛生，院落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三间房基和一间灶房。

只有村外青青麦苗，一如往昔随风起伏，仍然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在乡数日，有伤感也有惊喜，家乡的变化不仅仅只是外貌的变化。如今，年轻人多在外打工，不但开拓了视野，还学到了知识。由于走出了家门，女子远嫁和男子远娶的也多起来。

家乡也愈加重视教育，近几年升入高等学府深造的学生越来越多。据说冬三月无事时，在家闲荡的人没有了，都走出家门做些或大或小的生意。

还有的几家结成一个联盟，互相帮助，互通有无，生意也越做越大，北上东北，南下江南，已有了气吞九洲之势。家乡的人们通过自己的劳动和智慧真正富裕了起来。

刚刚熟悉了村庄的条条土路，又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这一去，又是山迢水远，又是不知“何日是归年”。可我却已不再是那个欣喜着盼望离乡的小女孩，我是个千疮百孔的游子又要重新流浪。

乡亲们仍然聚在车两边送我们起程。我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希望我的乡亲们健康长寿，希望我的故乡福泽绵长，希望我的乡山重新披上青翠的绿装，我的乡水清澈丰盈一路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