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之行

不是游记，而是一路上与他同行的故事。
时隔一个多月，才能坐下来安静的回想这趟特别的旅程。 应该是有一年没有写过东西了，不是生活简单到无从记述，而是当太多情绪杂乱的纠结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也就只剩下断章了。在与法律条文玩了这么久繁文缛节的游戏之后，我担心会把这么浪漫的旅程写成“法治理念”一样枯燥，不过全凭心意。
一 关于入藏
我们不懂得洁净的世界里单纯的灵魂是怎样的安宁
所以我们不明白藏人匍匐在地上
一步步向心中的圣地叩首时
内心里是怎样的充实与欢喜
曾经许多次梦想过西藏，在心里勾勒出它的模样，可真正踏上旅途时， 之中却只剩下忐忑。体质比较差，因为这个原因，我很自觉地提前十天就开始服用高原红景天。随身携带了维C泡腾片、西洋参含片、胃药和感冒药。我会不会有高原反应？想象不到在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连赖以依存的氧气都被抽离时，该怎么应对，想着想着，便退缩了好几次，好像去了就回不来了一样，因为这个还跟他闹了几次别扭，却害怕被嘲笑没告诉他原因。我想我对高原生命的敬仰也许就源于此，而这种恐惧和敬仰又驱使我更想踏上那片最接近天的土地。
列车一路向西南驶去，白天被拉得很长，盯着车厢一头电子屏上面显示的海拔数字不断升高，开始时不时刻意感受下自己有没有不舒服的症状。他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列车前行的方向，而我则一直在他的对面，望着驶来的方向——是一片他看过的风景。青藏线途径青海湖、纳木错、可可西里、念青唐古拉山、唐蕃古道和布达拉宫。听着列车广播途经地时，每一个名字都会让人兴奋，仿佛完成了这趟旅程比在故宫的每一面墙上写“到此一游”更有纪念意义。开始时我幻想着：与同行者们谈天说地，分享偶然发现藏羚羊和藏野驴时的惊喜。然而事实并非如我所想，海拔升高的速度很快，氧气变得稀薄，车厢内也开始加压供氧，有些上年龄的人死守着氧气口舍不得离开，缺氧将头晕、恶心一起打包送来。多亏他一直强装精神守在窗边，于是我有幸看到了一只藏羚羊屁股的照片。其实我想特别提一下沿途的风景，如果现在让我拼凑语言来描述，一定是做不好，只能借用当时写下来的一段话：你想象不到，云朵就在头顶上大朵大朵地停留着，太阳光照下来，使得大地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彩虹接地而起，延伸到太阳里，这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神奇画卷。火热的云晕染着天，天又连着黛色的山，山与地交界之处形成一片渺茫，分不清是云是雾。那时，真的会让你犹如面对大海一般暂时放下所有的琐事，心甘情愿的让这一切把你融进去，既愿意流进那一条冰山融水形成的河流 来喂饱牛羊，也愿意化成泥土来承接阳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当你双脚踏入溪中，才能知道为何那里的孩子们会有城市里见不到的清澈眼神；只有你双手触摸到城墙上温热的砖块，才会体味出古城不一样的历史韵味。而现在，只有你急促小心地呼吸着那清新却又稀薄的空气时，才能更接近高原上那些顽强纯净的灵魂。带着我们一直以来的愿望，来了。也许，带着愿望去旅行，才能记得，某段时光里，自己最特别的样子。

可可西里，蒙古语中意为“美丽的少女”，它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夹在昆仑山与唐古拉山之间，是长江主要源头区之一。可可西里的大部都是无人区，之前想象的无人区是那种有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山丘起伏连绵，河流蜿蜒，两岸牛羊走走停停，一片祥和。可能只有我才会傻到这么想，实际上它呈现给人的是比较荒凉的景象，望不到边的是褐黄色的草原，有些地方露出了冻土和沼泽 ，有时火车要在荒原上前行很久才能看到一只独行的藏羚羊，显得非常孤寂。老鼠和野兔倒是挺多见的，也是和草地颜色类似的灰褐色，趴在草地上很难分辨。时值八月尚且如此，听说若早些来的话，看见的就只是连绵的雪山，连这一两只藏羚羊都难寻了。火车上有“丰盛便宜”的早午餐，他和我都食欲不振，一盒就够了，一颗鸡蛋我吃清他吃黄，菜分两半，一双筷子一只叉子。

从西宁计算的话，颠簸了23个小时到了日光之城——拉萨，我迫不及待跳下火车，刚迈出火车站的第一步，就感受到了炙热的阳光，很高很亮，刺痛了我的眼睛，强烈的紫外线裹着皮肤，火辣辣的疼。一如往常，他早就查好了路线，我们同各路游客一起挤上公交，到达客栈，先休息再计划行程。

二 关于游藏
那天偶然看了一个访谈节目，里面有个嘉宾说，他有时会突然想去看海，可真正驱车前往后，又觉得索然无味，倒不如只是在互联网上搜索一些他人出游的照片，就像他自己也去了一样。我想，他一定不明白旅行的意义。
休息了四五个小时之后，已将近晚上八点了，本想去布达拉宫看夜景，一出门就与晚下班的太阳公公撞了个正着，刺眼程度不亚于白天，只是撒在皮肤上触感柔和了许多，没有风，空气像是一床棉被盖在身上，让你每一步迈的都是疲惫，腿很软，踩在棉花上面一样。我们先来到功德林站，借着天大亮，能看清街道两旁， 位于市中心，是一条商业街，来自北京、四川等地的商人在此经营着生意，价格也都被抬得很高，身边不时有擦身而过手握经轮的藏族兄弟，他们穿着宽大厚重的服饰，手持转经筒，皮肤深色，透着土地的厚实感，三两成群，做着奇怪的叩拜动作。我和他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却无意猜度其中的含义，我大概能知道他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我们与西藏是有距离的，这种距离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两种文化、两种信仰的距离，我们不知道那飘扬的经幡后面所有的故事，也不了解那一页页史卷里所描述的摄人心魄的如梦往事。于是我们就做好一个游客，怀着敬仰的心情去加入到他们的世界。

沿街走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想吃的东西，他和我都口味清淡，可从青海一路过来都没有吃到新鲜的蔬菜，特别想找一家鲁菜馆，看着满眼的面馆、牛羊肉火锅，我开始有点不淡定了。藏区交通不便，气候严寒不适宜农作物生长，水果蔬菜大多是需要其他省份的供应，加上比较严寒的环境里，藏民十分依赖能量大的食物，像牛羊肉和酥油茶，较少摄入绿叶菜，所以在这里难找熟悉的食物也可以想象。又搜寻了一会之后，一致决定去川菜馆试试，服务员很热情地招呼了我们，我们商量着点了几个清淡又不辣的菜，菜一上来，十分开胃，他拿出相机拍下我看到食物时欢快的大脸，然后像往常一样，保证自己要吃很多。他说吃很多，就真的会吃很多，一碗接一碗的米饭，大概吃了有三碗，吃完嘿嘿着擦擦嘴，憨态可掬。每次看着他吃的那么可爱那么香，我就会窃喜，心里默默叨念：胖子多吃，吃壮了好背我。写到这儿，很想念，不禁想到每次我缠着他背我，他总会一脸嫌弃的骂我太胖要把他压扁了，却总会边骂着边弯了腿弓了腰甘愿让我爬上去。可是有一次，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上楼的时候，我明明一点都不累，特别开心，他却盯着我突然说：上来我背你吧。（跑题了…）

吃完晚饭出来的时候大概有九点了，天才刚要有暗下来的节奏。吃饱了体力足了之后，高原反应也会缓和很多。沿街走转弯就会到达布达拉宫。布宫坐落在拉萨市中心的玛布日山上，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建筑，最初是吐蕃王朝松赞干布为迎娶吃尊公主和文成公主而建的，它的周围没有高大的建筑，所以在几公里之外就可以仰望见它明亮的宫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们紧走两步，登上了观光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布宫四周被柔和而明亮的光氤氲着，光芒映在宫墙上。这伫立千年的雪城，透着古老的神秘，仿佛一位曳着红袍的高僧，独坐世界之巅。正面看去，布宫庄严而慈祥，几千个窗口透漏着微弱的烛光，像是为我们打开了通往历史的入口，也仿佛召唤我们来阅读这本巨大的历史画卷。从上而下，阶梯成“之”形沿着白色的边玛墙而建。宫殿面向广场，对面三座古老的白塔—药王山塔、过街塔、红山白塔交相辉映，守护着宫殿。四方而来的藏民，游动于布宫周身，手中旋转的经筒，摩擦出“吱吱”的声响，汇入了诵经中的真言，布宫脚下这条长廊，是他们朝佛的起点。几只雄鹰从布宫上方盘旋而过，恍如昔日主人捎来的信物。

八廓街又叫八角街，是一条古老繁华的商业街，我查阅过，历史几乎与大昭寺一样久远，松赞干布在七世纪定都拉萨，自从修建大昭寺，就形成了八廓街。这里每天涌动着不倦的人潮，街道有很多出口和入口，许多条石板小巷从这里朝不同方向迷宫般散射。在拉萨的几天，我们试过很多条路，几乎都可以进入八廓街。八廓街其实并不大，出入口是大昭寺的广场，环形街道两旁高高的白墙下是老式藏房，街心有巨型香炉，昼夜炊烟袅袅。
八廓街中间是转经道，从早到晚有数不清的朝圣者匆匆走过，用心意和脚步积累他们的功德。不少人虔诚的五体投地，绕着八廓街、大昭寺、布达拉宫磕着等身的长头。不知道他是否也注意到，街上的人大都围绕着大昭寺以顺时针方向旋转，如同无数星星围绕着月亮。八廓街上信步走着，花花绿绿的工艺挂件，琳琅无序的摆放着，在风中发出叮当声，像悬在门铃处飘荡的风铃。店小伙黝黑的脸上泛着年轻火热的高原红，招呼着来往过客挑选色泽鲜艳的绿松石，我们也给两个妈妈挑选了绿松石项链，几个康巴汉子忙着从三轮车上卸下刻着经文的牛骨，十分小心。
我现在才回想起，上面说的八廓街和大昭寺在城南，而下面要讲的小昭寺附近在城北，这边要生活化很多，许多条小巷子纵横交错。去过这么多地方后，更喜欢看一看景点背后当地人们真实的生活面貌，走一走他们平时走街串巷的小路，吃一吃他们不那么昂贵的家常菜。每条街道小巷都很整洁，楼房以三四层的小楼居多，外表岩石裸露，小楼之间间距很近，使得小巷子处于阴潮之中。楼宇房梁用彩色的民族图案装饰，每家将洗过的衣服随意的搭在栏杆上，每层公用厕所。我们随心走着，时而迎面走来提着酥油的姑娘，脸庞泛着红晕，如经霜后的黑花瓣透着丝丝红花蕊。
小昭寺门前烟雾缭绕，老阿妈双手合十，贴近眉心，立于佛像前，核桃般爬满皱纹的脸，已被烈日吸干了水分，又被风沙卷走了光泽，树皮般皴裂的双手握不住逝去的年华。阿妈眼眸明亮，如此虔诚又幸福的仰望着佛，眼神里流淌着无尽的信任和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藏香，酥油灯花安然绽放，寺外天蓝的一丝不挂，远处的云不断变化着姿态，这是我和他一起度过的静穆时光，像是几年前在祁连山顶，我们也是手拉手穿过羊群，向冰山上最后一片植被走去，相互陪伴，不需语言点缀…
三、深入游藏
第四日我们启程去纳木错，西藏的天亮的很晚，即使是在夏天，大概在七点钟左右，我们跟的车出发时只有五点，闹钟一响就很不情愿的爬起来，在他的安排下，我们提前一天就备好了早午餐，收拾好了行李，洗漱好吃点东西，把高原安服下就可以出发了。车上给我们留了最后面角落的位子，当时他背的登山包就有三四岁孩子那么大，就只能把包留在狭窄的过道，自己蜷缩着挤进去了，我还好靠在窗边，尽管外面一片漆黑，什么景色都没有，太阳公公躲猫猫藏在了山的那边。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山轮廓开始变得清晰，黑暗压迫的天空中裂开了一条缝，从缝里迸射出赤色的光，都预示着天要亮了。西藏的日出那么绚烂，夺目的光在云里氤氲蔓延，云朵被光撕裂成一条条的小舟，千帆竞驶。

大概行驶了四个小时的时候，我们到了海拔最高的地方，有5100多米，可以很容易的俯瞰纳木错湖，群山连绵，风呼啸而过，吹散了香炉里的烟，吹响了经幡，车上的游客大都被强烈的高反折磨得无精打采，我却兴奋的不得了。
一下车便被眼前这片湛蓝的镜子般的湖面惊呆了，一下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是天上掉下来的宝石吗，是遗落在人间的一滴眼泪吗？纳木错湖，人们把它叫做“天边的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我注意到他，一开始也是被惊呆到忘记拍照，进而是沉浸于拍照，大概是想把每个角度都记录下来，忘了向前走，以至于我们在离湖边几里外就驻足了很久，等我们反应过来舍得暂时放下相机时，同行的游客在就聚集在湖边了。同样美丽的牦牛被藏民引入湖中供游客拍照留念，他没有留意不小心拍下了这“使者”，被藏民拽住，一定要交钱才可以，我爬上牛背，宽阔而厚实，步伐稳健，爬下来时藏民用手中的珠子碰了我和他的脸并祝福我们。纳木错湖，它像圣地的雪莲，冷静高贵的呆在那里，天高处盛雪飞舞，冰浸云凝。
当地人说纳木错属羊，十二年一遇的转湖仪式，今年适逢羊年，我们就无意中走进了它。远处巨岩下正在举行着某种仪式，不时传来一阵阵悠远而空灵的歌唱：“唵嘛呢叭咪哞”，这是高原上最耳熟的声音，是群山圣湖的语言。来自藏区的人们聚集在纳木错湖边，或步行，或一步三叩绕湖一周，短则是天半个月，长则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们寻找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强力的紫外线让我们无处躲藏，温度却还没有明显提升，我们挑了一块地势合适的地方，撑起伞躲到下面，从包里把食物摆出来，将湖水加入自热盒饭中，水清澈透亮，一波一波的冲打着岸边的岩石，把手伸进水中，一阵冰凉从指尖传到心里，向远处望去，湖面如同从天边垂下的一条蓝色百褶裙的裙摆，衔接着远山，念青唐古拉雪峦连绵起伏，舒展的白云涌动，飞翔的海鸥用坚韧的翅膀将画面剪切，一切都太美…

四 关于离藏
从纳木错回来已经下午五点了，他除了背着行李之外还要一直牵挂股票，我好久都没看过他除了睡觉时，能不想不动的随便玩玩了。休息一下打算在离藏前再去一次我们的布达拉宫。八九点天要黑的时候，我们乘了公交，上面人很少，且听不懂我们的沂水话。白天闹了矛盾，大吵了一架，还大打出手，真是爽极了，不过仇还没报完，都憋了一肚子火，那就在公交上开辟第二战场吧。他戳我一下，我拧他一把，他捏我的脸，我拍他脑袋。旁边坐了个白西装帅哥像是外地人，一直在看热闹。不知道鏖战了几回，到站要下车了，我一起身，头被猛撞了一下，回过神儿来才发现是白衣帅哥下车时碰到我了，他回头轻蔑的笑了一下径直下车走了，“嗨帅哥！你撞的我很疼 你造吗？”我紧追上去，他个头不高面容清秀，回头看我一脸学生样子，娃娃脸还扎个马尾，冷笑了一声继续走，我继续侧身跟着“你难道不道歉吗？什么态度啊你”。帅哥用可恶的笑容唾了我一脸，说：“那又怎样？”此时我应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很快追上来了，没有问我，而是把我拽到身后把帅哥逼坐到站牌后边路边盆景上说：“哥们儿，怎么回事啊？”帅哥竟继续挑衅：“想打架吗？那来呗！”一边摆弄着手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我感觉情势不妙，偷偷拉着他的袖口准备走，不考虑这是在西藏布达拉宫下面，我怕他受伤啊，那我怎么保护他呀？！他瞅了下四周，将我推开，将帅哥和他一身儒雅的西装一起提了起来，帅哥挣扎着用手机打他的头，脚也在踢，却被他重重摔在了墙上，当时我直接傻了眼，好担心他受伤却又不知所措，还没回过神儿来，帅哥又被摔了一次，这次手机碎了，衣服也被扯破了…突然小水松手了，我才同时注意到对面一波藏民过来了，白衣帅哥也在众目睽睽下松手了，他喊醒懵了的我，赶紧逃走…逃走的那一刻，我都没有害怕，我就想这么躲在他后面，一辈子，前路这么险恶，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也请不要让我一个人。
就这样，我们在布宫下面，来往诵经的人流中，痛快地干了一架。
五 关于我们
我们的故事，一开始就波折不断，一路上经历的像实验室的小白鼠，被开膛破肚了好几次，可我们都没有咽气，好好活下来了，我想结尾该是美好的，不为什么，认真生活认真爱的人都该得到犒劳。至于结局怎样才算美好，我想对他说一句话：“猫猫这个姑娘确实很普通，确实很多缺点，也确实爱横冲直撞，也确实犯错无数却屡教不改。只是她爱你爱的倔强，愿意在你质疑、停留的时候给你拥抱，愿意把好的与你分享，共担你的困难。”我会努力证明给自己看，我没选错人，而这辈子结束时，你也会骄傲你为一个不错的姑娘坚持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