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孤岛的鲸鱼
不知道多久之前,我开始了孤独的旅行。
可能是因为,无论在哪里,都没有人回应过我,甚至,我的存在就是被否定的。
开始,我渴望着,渴望着会有人认同我,哪怕只是交流也好呢,如果交流都没有的话,就请给我一点反应,一点点,对我存在的反应。
慢慢的,我疲倦了,开始疲倦索求,疲倦声嘶力竭的呐喊。我也习惯了,开始习惯孤独,习惯这消失般的存在。
我从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会探索那些别人告诉过你的,所谓不可动摇的东西,又可能,对于我,是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人会讲给我任何事,哪怕是关于我自己的东西。
所以,我开始自己探索,一切在别人看起来无比滑稽的行为,一切没有鲸鱼会去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慢慢的,我开始发现,当自己的努力实践和不懈求知开始成为我做一切事情的前提条件时,我开始理解这种孤独感,它所带给我的,那些普通鲸鱼所带不来的东西。
像是没有鲸鱼会知道当你在海面停的久了,就会有海鸟落在你的背上,会有小鱼在你的身边乱撞,当你稍微摆动尾鳍,他们就会惊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散而去;像是也没有鲸鱼会知道,当悬浮在大海深处,海洋的呼吸是多么的深沉;深夜的大海又是多么的寂静;也不会有鲸鱼知道,夜里,和海面连接起来的星空,那似是银河般的灿烂,而遨游在银河里,那份徜徉的惬意,也不会有任何鲸鱼知道……
后来,我的发现,是发现别人难以发现的,所以渐渐的,我脱离了鲸群,如我所料的,我的消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在意。
可能?不,没可能……
接着,我开始爱上旅行,爱上乘着海流,这个在所有生物看来无比硕大的身躯,在海流中却像是在风里般的,无比轻盈,向着我所期待的远方飞去,我可以在风里歌唱,伴着那些和我一起飞走的小鱼,海鸟……
只是,无论我唱的多大声,也没有任何人回应我。但,身边景色流转,不变的,还是那条旅行的鲸鱼和她炙热的内心。
“会有的,会有的,总会有的,我所到达的是这世界的一小部分,和我一样特别的人,也会耐着和我同样的寂寞孤独,带着和我一样的希望,从大海的另一端,向我奔来!”
随着我的旅行越加远离家乡,周围的海流开始变得寒冷起来,海面上也不再空旷,大块的浮冰出现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我唱的更大声,浮冰像是能听懂似的,旋转,碰撞,分裂,再旋转,再碰撞……
接着,风开始变得剧烈,寒冷,周围不再有陪我一路而来的小鱼和海鸟,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凌厉的风声和刺骨的海流。只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海面上,浮冰开始整合,上移,填充,挤压,最后,大小不一的浮冰,也随着我的前进,变成了冰山。风随着冰山的间隙,转弯,下沉,再上升,这使我的无法看清前面的情况,但是,我相信着,相信乘着我的海流和风,它们会带我,去那个我希望到达的地方,我需要做的,就是,更加大声的唱歌,歌声随着风,我相信它能传到更远的地方,更远的,直到最远的!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歌唱着,冰山的间隙忽宽忽窄,我的皮肤被急转处的冰棱划破,鲜血的温度反而在流出皮肤的一瞬间,能给我带来一丝温暖,只是,一丝的温暖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冷彻心扉的寒流,我不再摆动双鳍,放松身体,彻底的融入海流,我好累,但是,我有点开心,我终于能用全部精力来呼唤。体力在慢慢流逝,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离我远去的孤独,那种悲伤但是却有种熟悉的孤独……
再次感到温度的时候,我的背上已经落了许多的海鸟,他们好像把我当作是陆地,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的背上跳动,乱啄,伤口的痛楚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真实。
我,在哪?这里,是哪?
摆动双鳍,海鸟四散,转动身体,潜入海中,这里是我继续出发的地方……
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在这条新的旅途中,尝试着游的更快,游的更远,这让我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那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直到,当我发现,我的歌声不再嘹亮,我的双鳍不再有力,可无论我眼前看到的景象怎样模糊,听到的声音如何微小,我还是依然渴望,渴望着到达更远的地方。
终于,我走不动了,我做出了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走到了我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见到了我所能看到的一切。比起其他人,我拥有了他们所没有的很多,但是,我缺少的,却是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的,那些在我心里犹如梦想般的东西。
我重又回到海面上的,又一次见到那长久不变的星空,周围逐渐落下的海鸟,围拢的小鱼,我像是孤岛般的,漂浮着……
逐渐,我放松下来,身体向大海深处沉去,周围的海水向我涌来。
终于,这道在海面上穿透云雾,长久不息的声音,也随着旅行过整个生命的孤岛,一同沉没。
突然,一阵轻轻的海流从我的身边划过,紧接着,又一阵,我张开双眼,看到的,只是一道蓝色的海流,不,不对,猛然回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小的,充满活力的鲸鱼。
“奶奶,请问,您能听见我说的话么?”
其实,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景象却不听使唤的满是回忆的画面,是儿时的我,不止一次的向周围的鲸鱼问着那些相同的问题,却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歌声是您的么,如果是的话,那您一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我又想起,那支我唱了一生的歌,只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从别人那里发出,原来,我的声音,是这么的清脆。
“您好?您是那条唱歌的鲸鱼么?嗯……如果不是的话,我……”
”不,孩子,我是”,我的存在从未被认可,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花费一生去寻找自己存在过的证明,我曾无数次的想象,当我找到他的时候,我该有多么的幸福和喜悦,但是现在,我却无比平静。
“你也是一条旅行的鲸鱼么?”
我旅行一生,却在路的尽头发现了希望,来的这样突然,这样的不知所措,只是,我却又有些开心,并不是开心那些我自身所开心的东西,而是,我给一条刚刚踏上旅程的鲸鱼,带来了希望,是的,没错,走下去,向着你所希望的方向走下去,别放弃!
我知道,其实,我的眼泪早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只是,他化在了海里,没有人发现,回想路开始的地方,那条小小的孤单鲸鱼,在大海的深处,对着海洋,沉默,微笑,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微笑,就好像也没有人会理解今天这两条鲸鱼说的话,因为,没有人能听懂大海和他们的语言。
“您能给我讲讲您的故事么?”
“我啊,我是一条化为孤岛的鲸,走过大半个海洋,只为找到你……”。
跋文:爱丽丝,她1989年被发现,从1992年开始被追踪录音,在其他鲸鱼眼里,爱丽丝就像是哑巴,这么多年来没有亲属和朋友,唱歌的时候没有人听见,难过的时候没有人理睬,原因是因为这条孤独的鲸鱼频率是52赫兹,而正常鲸鱼的频率只有15到25赫兹,她一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而使科学家更为惊讶的是,她从太平洋穿越西北通道后到达了大西洋,尽管她唱响二十多年无人应答的呐喊,只是在冰冷的北大西洋里回荡着,但她依然一直唱下去。
记起一个著名的禅门僧人曾问:“一只手的掌声是怎样的呢?”
它可以引起“52赫兹”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