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一往情深深几许
一
和容修的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那天,正是阳光明媚的日子,火红的鸢尾花开满了翡玉山,从远处看,翡玉山好似一块巨大的血红色的玛瑙。
这块血红色的玛瑙如神祗般庇佑着到此安家落户的人们,年复一年,直到小聚落渐渐扩展成小城市,小城市扩展为王国,百年间,翡玉国因盛产香料而闻名国内外。
慕容家是世代传承的名将之家,从百年前就守护着整个翡玉国的安宁,效忠于翡玉国的王室。
慕容府就坐落在翡玉山山脚下,距王城不远。
今天是慕容蓁按照惯例出去游玩的日子。慕容府规定,当府上的孩子到了成年后,每月应乔装打扮出府十次。这样做是为了开阔慕容府孩子们的眼界,从小培养孩子们对翡玉国的忠诚意识。慕容蓁不久前刚成年,今天是她第一次出府。
“喂,你是谁?你怎么睡在这里?”刚出府,慕容蓁就注意到蜷缩在大门口阶梯旁衣衫褴褛的男孩。
慕容蓁蹲下来打量着男孩。也许是连日流浪在外,男孩的乌黑的头发结成一团,脸蛋也脏兮兮的,但尽管如此,这些狼狈依然遮掩不住男孩俊美的面容。麦色的皮肤,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长而卷的睫毛,乌黑浓密的眉毛像两把锋利的剑斜插入鬓。
他可真是好看啊。慕容蓁目不转睛地看着睡梦中微微皱眉的男孩,他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所以,当容修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撞进了一双乌黑清澈充满探究的眼睛中。
他们对视着,仿佛听到鸢尾花在耳边绽放的声音。那时尚是懵懂,这样的对视仅仅在慕容蓁的心底划过一阵暖流。
“我叫容修。”少年的声音传至慕容蓁的耳畔,慕容蓁感觉好像饮下了甘甜的泉水,一路清冽至心底。
后来得一切就自然而然了,容修称自己失忆后醒来就在翡玉国了,身无分文的他听说慕容府是一个仁慈的将军世家,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希望能在慕容府找份差事。
容修的说辞中没有一处漏洞,慕容帆在容修的后脑勺看到一大片淤青,这证明容修的脑袋确实受过重击,失忆有可能便是由此引发。而且,慕容帆锐利的目光射向容修,容修窘迫地地下了头,双颊通红,眼神干净略带迷茫。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慕容帆在心里对自己说。
慕容帆转过身朝慕容蓁点了点头,让她带容修到后院找个房间安顿下来。
慕容蓁见父亲同意留下容修,欢天喜地地跑到了容修面前,牵起他的手带他去后院。这个男孩看起来和自己相差不大,以后自己又多了一个伙伴了,慕容蓁开心地想。一路上热情地向容修介绍慕容府的情况。
二
容修的到来在慕容府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其中主要原因当然是容修俊美的面容。虽然少年的容颜尚带着稚气,但是任谁都想象得出长大后的容修英气逼人的脸。再加上容修在慕容府处处谦逊有礼,一时间成为下人们之间的热门话题。
“容修那孩子可真是不错,虽然他在慕容府只是个下人,但他身上的贵气啊,是做什么也遮不住的。”厨房里,林厨娘一边切菜一边和旁边的李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是咯,是咯,容修又听话又懂事,面相也好贵气,谁家的女儿嫁给他可就有福咯。”李婶笑呵呵地应着,遗憾她自己只有两个儿子。
“恩,我想着过段时间介绍我们家苏苏给容修认识呢。”林厨娘说出自己这几天心里一直打的小算盘,竟有些不好意思。
“哟,难怪听你这几天直夸容修呢,原来是当女婿在看啊,哈哈。”李婶打趣道。
“李婶,您可好好干您的活吧,还有功夫取笑我。”林厨娘窘迫不已,她到底是年龄比李婶小上一旬,心思被当面说破还真是有些无地自容。
林厨娘看的出来容修不是池中之物,尽管现在苏苏名义上是一个厨娘的孩子,但林厨娘相信,只要她愿意将苏苏的身世公之于众,她的苏苏无论在身份还是在容貌修养般配容修都绰绰有余了。苏苏的眼光一向高于众人,在择婿的问题上更是不愿将就,林厨娘明里暗里劝过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就好了,可那孩子总是拿年纪小来搪塞她,其实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而这个容修,自己是越看越喜欢,如果他和苏苏真的合得来,自己再犹豫可不误了大事么。林厨娘越想越觉得在理,恨不得马上把苏苏从家里拎过来介绍给容修认识。
说来也巧,当林厨娘上午和李婶谈论完想要撮合容修和苏苏的意思后,下午苏苏自己就来慕容府了。
“苏苏,你怎么来了?我记着你可不太爱来慕容府的。”林厨娘看到苏苏的时候还有些惊奇,苏苏从小就不太爱进慕容府,自成年后更是未踏进慕容府一步。
“我,我不久前刚认识个朋友就在慕容府,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想亲自谢谢他。”苏苏提到这个帮了她忙的朋友时,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林厨娘上下打量了苏苏一遍,发现这孩子今天的打扮甚是出心。眉毛是精心描绘的远山黛,唇色也比往常深了几分,是时下流行的桃花色。轻薄的鹅黄纱裙柔顺地垂直脚踝,腰间的系着精美的玉兰缎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苏苏妙曼的身躯。
林厨娘暗暗惊奇,面上却不动声色。“是什么朋友啊,长的什么样,说来听听,兴许我认识。”
“他就是慕容府一个家丁,好像叫容修。”尽管林厨娘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好奇,但她探寻的目光还是令苏苏羞赧不已。
“容修啊!”林厨娘高兴不已,她还是了解苏苏的,容修这孩子果然能入苏苏的眼。
其实苏苏和容修的相识老套不已,无非是一个少女孤身走在街上被猥琐的醉酒大叔调戏时恰得少年郎出手相助,少年英俊潇洒,而女孩也貌美无双,如果此时少年或少女再聪明主动一点,那么一段佳话就指日可待了。
三
“容修,你觉得苏苏漂亮吗。”慕容蓁状似不经意地和容修闲聊,手指却在水池边轻轻摩擦着。
“漂亮啊。”容修看着前面的池水,也状似不经意地回答。
“哦,那她聪明吗。”坐在池塘边的慕容蓁用脚掌轻轻拍打着水面,池中的小鱼受到惊吓般跑远了。
“恩,很聪明呢。”坐在慕容蓁旁边的容修斜睨着兀自失落的慕容蓁,黑亮的瞳孔里折射出狡黠的光芒。慕容蓁呆呆地注视着水面,并未注意到容修眼神的变化。
“那她一定也很温柔吧。”慕容蓁越想越觉得自己差劲。苏苏在王城里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据说每天上她家提亲的都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而自己呢,调皮捣蛋无恶不作,从小追求过她的男孩子屈指可数。
“恩,简直是女孩子当中的典范呢。”容修看着慕容蓁撅的越来越高的嘴唇,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又怎么样,”刚才还在苦恼的少女突然展开笑颜,黑亮的瞳仁里满是月华般的神采,“容修你喜欢的只有我啊。”
“是啊,大小姐总是这么聪明。”容修屈起食指宠溺地弹了弹慕容蓁的额头。
容修逆着光看着慕容蓁笑弯的眼眸和黑长的睫毛,感觉似乎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年。时光荏苒,当年瘦弱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如今玲珑少女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好像翡玉山上漫山遍野盛开的鸢尾花。
其实具体说容修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慕容蓁的了。只记得他刚进府的时候,慕容蓁总爱缠着他,让他在她爬树的时候给她放风,每月出去巡查的时候俩人借机溜去吃小吃,夏天拐着他偷跑到花园里乘凉赏月...慕容蓁总有新奇的想法,容修从一开始的敷衍配合到后来期待每一次 “冒险”,他享受和慕容蓁在一起的每段时光。想要看到她黑亮的眼眸中装满笑容,想要和她一起看初夏的荷尖,想要保护她的纯真不要被坏人破坏,想要他的未来里都有她。容修想,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容修,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吧,我可不想全府的婶子婆子都记挂着让你去做她们女婿,你可是我的!”慕容蓁给容修一个熊抱,霸道地宣示着对容修的主权。她就是这样,在容修面前偶尔不自信的时候便喜欢用霸道的方式掩饰。
“你知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吧。”容修回抱着慕容蓁,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嗯,知道呢。”慕容蓁扬起大大的笑容,她的容修总是能够一眼看穿她的情绪,他那么聪明,她在他面前根本无处可躲。
最近流传在府里的一些闲言碎语令慕容蓁有些微微的不安。几乎从不踏足慕容府的苏苏已经连续五天登门拜访,美其名曰来探望林厨娘,可是实际上每次她都会以各种名义将容修约出去。聪明如容修,怎么会不懂苏苏的心思呢?然而他每次却都按时赴约,慕容蓁的心里像扎了一根刺。
“我对苏苏表明了非蓁蓁不娶的心迹了。她也跟我说了她的想法,我拒绝了。”容修放开慕容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他逗她归逗他,可是该解释的时候一定会认真解释。
只是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蓁蓁。
“她对你表白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呢。”慕容蓁惊讶地看着容修,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向娴熟端庄的苏苏会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
“昨天下午她约我出去的时候。”容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到,尽管他对苏苏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记忆中他可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想起来难免会有些害羞。
“你!脸红什么?”慕容蓁眼尖地发现了容修表情的不自然,她好像不经意间被灌进一杯老陈醋,腮帮子立刻气鼓了起来。
“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嘛,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而已,蓁蓁你别乱想啊。”容修有些慌乱地抓着慕容蓁的手,这次他可真是担心她误会了。
“哼!要不是你先向我表白,那第一个向你表白的女孩可是我!”慕容蓁想起容修跟她表白的时候,微微嘟起的嘴唇扬起一个欢乐的弧度。
四
苏苏的事过后,慕容蓁强烈感觉到好事不能多磨,看好的一定要赶紧抓在手里。所以于某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慕容蓁向慕容帆表明了要嫁与容修的心迹。
“容修来历不明,我不同意!”慕容帆闻此怒气冲天,他慕容家虽不要求嫁娶一定要门当户对,但是也绝不容许有来历不明之徒混入慕容府核心。
“父亲,我不明白,容修在我们府上多年,并没有任何劣迹!他对我们慕容府的忠心你也是看到的。”慕容蓁看着一向谨慎的父亲,尽管她也感觉到了一些容修的不正常,可是爱情总是迷乱人的双眼,让人不能明辨是非。
“蓁儿,你真的没有发现容修的不正常吗?”慕容帆反问。
“我......既然父亲不想让我成亲就算了!何必用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侮辱容修呢!”慕容蓁心虚,眼睛左闪右闪。
其实不是没有发现容修的异常的,只是深爱选择相信。记得有一次夜里,慕容蓁因为睡不着去溜达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外出归来的容修。当她问起原因时,容修只是说有些事情要办。也是那次,容修救了深夜归家的苏苏。
慕容蓁失落地走到她常和容修玩耍的池塘边。想起与容修的种种,又觉得不该怀疑他。如此纠结一番,竟已渐渐黄昏。她有些想容修了,她向容修房间的方向走去。
走近容修的房门,慕容蓁听见门内有人忍受痛苦的声音传来。她惊慌之中去推房门,谁知房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住了。
“容修!你怎么了!”慕容蓁一脚踹开房门:“容修!”她看见容修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好看的眉毛拧的好似麻花。
“啊!”容修气若游丝,刚才他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个声音,待他想仔细回忆,声音却早已无影无踪,而他的头却越来越痛,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只想将手掌打向些什么才能舒缓一下痛苦似的。
地上一片狼藉。
“容修!我怎么才能帮你?”慕容蓁顾盼周围,只希望能找到一些帮助容修缓解痛苦的东西。
“药!床头柜第二个柜子里的白瓷瓶里有药。”容修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后便昏了过去。
慕容蓁给容修服下药后并没有立刻离去。她看着容修好看的眉眼,忧从心中来。
最近父亲正在部署翡玉国周边的防线。斩骁国对翡玉国早已虎视眈眈,若不是每年有父亲尽心的布防策划,也许斩骁国早已起兵翡玉国了。
而最近接二连三的布防信息的泄露,让父亲怀疑家中有内贼。但是细想开来,近几年中,慕容府唯一收留的人就是容修了。他的嫌疑当然最大。
如果他敢背叛她,慕容蓁想,她一定亲手杀掉他。家国天下中,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慕容府世代忠良之名,怎么能毁在她的手里。
思及此,慕容蓁迅速往容修的嘴里塞进了一颗药丸,并用内力将它送入容修的腹中。
五
就在药丸推入容修腹中的同时,容修睁开了眼睛,他漂亮的眼睛中有受伤的神色。
慕容蓁顿时手足无措。她并非不信任容修,只是他有太多的疑点,她不敢拿全族人的性命做赌注。
“那日你在花园中撞见我,是因为我出门去取一个江湖郎中答应卖给我的药,他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卖药给我。”容修缓缓站起来,唇角还是苍白的颜色:“那药就是刚才治疗头痛的药,我自从失忆后,有时会有头痛的毛病,头痛发作时,实在难以忍受。我有次出府随便瞧了位郎中,也不指望他会医治。但是那个郎中和我另外约了时间取药。”
“最近府中信息遭窃,我本想一走了之以证清白,可是蓁儿,我怕你会遭人非议。现如今你给我吃下了致命的药丸,如此就再好不过,如果你发现一点我背叛慕容府的证据,你就可以立马取我性命,而我也不用整日难安了。”容修看着慕容蓁,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可是他的眼中分明隐忍着受伤的神色。
“对不起,对不起容修。”慕容蓁看着容修,眼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她表现地如此不信任,他一定非常伤心吧。
三个时辰前,当慕容蓁还在父亲的房中时。她终究是抵挡不过慕容帆的质问。
“蓁儿,你说容修是无辜的,那怎么解释近一个月来军报连连失窃的事?那天深夜鬼鬼祟祟从后花园潜回慕容府又怎么解释?他的来历身世我们无法查出,可见背景一定不简单。当初我们只听他一面之词便心软将他留了下来。如今便是他以命报恩的时候了。”慕容帆似乎下了狠心要除掉容修了。
“父亲,我相信容修不会这么对待慕容府的!如果您杀了他,女儿也必不苟活!”慕容蓁是相信父亲的狠心的,当年,因父亲的亲侄子勾结慕容府的对头构陷慕容府,父亲也是亲手将他结果了的!
“容修的罪名毕竟没有真正坐实,现在想保住他性命的办法只有一个,给他服绝魂丹,每隔七日内需服一次解药,超过七日就会暴毙而亡。”慕容帆言罢不再给慕容蓁缓和的余地,他丢下一瓶解药就走进了内室。
绝魂丹,追命夺魂,是慕容府的特制毒药,用于控制身边亲信使其对慕容家忠心不二。而绝魂丹的解药只有每一代慕容府的家主有。
“蓁儿,慕容将军的心思,我懂。只是为难你了,你不要难过。”容修伸手拭去慕容蓁眼角的泪水,她还小,很多事还不懂得,也不必去承担。
慕容蓁如此信任他,只怕他终归是要辜负她了。回想在慕容府的种种,一切美好地竟像一个梦。他多么希望一直在梦里不要醒来,他是翡玉国的人,他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孩子。
一个月前头痛频繁发作令他心中起疑。他总有种想要想起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的感觉。但是随着头痛频率的增加,头痛每次发作的时候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痛楚也越来越无法忍受。
直到那次出府遇见的江湖郎中。那郎中戴着斗篷以纱蒙面,似乎是怕人认出来。郎中拦住他的去路,似乎与他相识。
郎中说,公子面色似有难解的头痛之症,不知公子是否信任在下。
六
如今,疼痛之症是解了,可是同时解开的,还有容修的过往之谜。
原来他是斩骁王的九皇子傩言。说是皇子,其实容修不过是父王的一颗棋子罢了。因为生母的身份低微,容修自出生便不受重视。纵然生病,也时常请不来一个太医瞧瞧。但是容修自小命大,在后宫里明争暗斗死了几位皇子后,容修这个从不受重视的皇子竟然还存活了下来。
但是父王从未给过容修出头的机会,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忘记了容修的存在。只是有一年斩骁国战败应翡玉国要求将容修派去翡玉国当质子两年。在异国他乡的两年,容修又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至此,斩骁王上才看到了容修的存在。但这存在仅限于棋子的存在。
几年前,斩骁国又蠢蠢欲动。它一直想占领翡玉国盛产香料的宝地。斩骁国土地贫瘠,百姓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但是翡玉国有世代将领家族慕容府的守护,每年的换防布兵都由慕容将军一手筹划。如果能有人进入慕容府盗取翡玉国的布防消息就好了。
这个间谍其实并非非容修不可的。只是彼时,容修也是为自己和母妃的未来筹谋着。若能帮助父君办成几件大事,相信他们母子俩的境遇也会有所改善。其实他的要求,也不过是能离开王城,将母亲带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养老。
斩骁王自然是同意的,就凭容修能从做敌国质子安全回国,这份能力,他是相信容修的。
因此傩言化名容修,为了让容修轻易获得慕容府人的信任,斩骁王让容修服下了藏忆散,将他过往的记忆暂时封存起来,时机成熟时,斩骁王会派人给容修解药。当然,斩骁王也想到了如何防止容修叛国,自然是将容修生母幽闭在宫中,派人专门把守。
如今,容修的记忆恢复。他最后的一个任务就是离间慕容府和翡玉王的关系了。他只需将斩骁王派人送来的加盖斩骁王室印玺的信封藏入慕容府,此后,自有人揭发告发慕容府通敌叛国之罪。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又将慕容蓁置于何地呢?至于慕容蓁给他服下的药丸,其实对他是没有什么用的,他的父王,根本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儿子是否会平安回去,他在乎的只是,这个儿子是否能帮助他达到目的,能否让他心甘情愿留容修母妃一条生路。
容修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纵然不会让父君王杀害母妃性命,但绝不会按事先的计划行事了。他怎么忍心诬陷一代忠良,又怎么忍心织慕容蓁的立场于不顾。他虽是斩骁国皇子,可是他却分得清是非黑白,若他真的按父王的要求做了,他与慕容蓁恐怕真的就结束了。纵然他平安回国,他的父王难道会没有半点猜疑吗?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亲赴敌国虎狼之地却全身而退。若完全达到目的还好,若目的只达到一部分,难免人心会猜测皇子与敌国勾结欲篡夺皇位。
容修皱着眉,心中已有一番计较。他轻抚着慕容蓁的头发,安慰着这个不安的人儿。
七
是夜。深秋的霜降已经开始,明月没有了茂盛的枝叶遮掩竟显得清亮了许多。
慕容府的房顶上有人轻轻地跳跃着,尽管动作轻微,可是还是引来了巡防的府兵警觉。有人大喊了一声“什么人”后,慕容府的后院便乱做了一团。
紧接着,慕容帆和慕容蓁等人都受到惊扰赶来了后院。
一个黑衣人被困在府兵中央,他的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无路可逃,但他困兽犹斗。
慕容蓁看着中间的那个黑衣人,那人的身影、武功身法,别人认不出来,她是从来不曾忘记的。
容修,你怎么敢夜闯慕容府后院。你知不知道,一旦被抓住,父亲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经过激烈的打斗后,黑衣人终究是被制住了。慕容帆上前,气愤地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纱,一大摞加盖斩骁国印玺的信封也从黑衣人怀中掉了出来。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慕容蓁想上前阻止时已是来不及。
“容修!”慕容蓁看着容修,千言万语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父亲说今晚是最后一晚,他会放松后院布防,假借约会故友的名义出府。若容修再不行动,他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了。可谁知,容修明知是陷阱,他却偏往里面跳。难道取得军事机密,构陷父亲,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地连性命也可以不顾,连她也可以放弃!
慕容蓁心中凄凉,对容修这么多年的情意似乎也土崩瓦解。而容修却只是淡淡看着她,并未多言一句。他从来不屑辩解,尽管慕容蓁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只要他说,她就相信。慕容蓁想。
容修被带到了慕容府中的地牢,慕容帆本来准备第二天亲自审问容修。却谁知当夜就被他跑了。
其实若不是慕容蓁出手相助,又有谁能逃得了慕容府守卫森严的地牢。
慕容蓁放走了容修后独自坐在他们曾经一起玩耍的小池塘边上。池塘中的荷花早已开败了,干枯的荷叶耷拉在水面上,好像一个个被抛弃的孩子,就好比此时被容修抛弃了的慕容蓁。
一个时辰前,慕容蓁偷偷跑到地牢中看望容修。她其实想听他一个解释,想听他说他是身不由己。
慕容蓁看着经过激烈打斗伤痕累累的容修,心里没出息地一阵阵地疼。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
容修一如以往地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揽入怀中。他说:“蓁儿,我从未背叛,慕容府上,你要多多留心,苏苏她,不简单。”
慕容蓁泪眼婆娑地看着容修,终是选择相信了他。她将从父亲房中偷出的解药塞给容修并送他出慕容府。慕容蓁看着容修瞬间消失在月色里了,一边想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一遍揣摩着他的话。
慕容蓁心惊地想起,也许苏苏数次来慕容府做客,不仅仅是为了容修,而是为了得到慕容府的机要信息。父亲曾经说过苏苏的身世不简单,如此看来,也许是和斩骁国有什么联系呢。
慕容蓁回到房中,却是一夜未眠。
八
不久,斩骁国借着不知道从哪的卑劣途径得到的消息再次进犯翡玉国。而在此战中,九皇子傩言作为主帅被派遣到战场。
斩骁国众人皆言是斩骁王想要九皇子建立军功,可是只有傩言知道,这是他未完成任务的代价。他奉命到战场上厮杀,或全胜而归或战死沙场。而他被幽闭在宫中的母妃,则是他永远不能叛逃出国的理由。母妃一生辛苦将他护佑长大,他怎敢置母妃生死于不顾一人去逍遥快活?
战场上,傩言看着翡玉国的主帅。正是他回国后日日思念的人蓁儿啊。
只是,在这战场上,每个主帅都身负着身后将士的性命,早已没有了自由。他只能奋力厮杀,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心上之人。
慕容蓁看着敌军的将领。那日将容修送走后她暗中调查了苏苏的身世,原来苏苏是勤兵将军明哲的私女。只是这明哲与斩骁王已暗中勾结意欲嫁栽赃慕容府。
如此看来,斩骁王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容修。一个皇子,被自己的父王如此利用,心中该是何等的凄凉。
“蓁儿,下一世,我还寻你。”傩言将手中的长枪送入慕容蓁的胸口时,他也没有躲开慕容蓁的长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若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言为定。”
战场的背后,是翡玉国漫山遍野的鸢尾花,一如当年二人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