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现实-散文小说诗连载读书短篇小说幻的世界

欢愉时代

2019-03-24  本文已影响20人  河糙西

生欢愉,皆为虚妄。知万事而不自省,通天理而丧本性。帝借娱统天下,民感恩戴德。               

                                ——无名氏(已故)

“陛下!安虞公主生了!”

太监尖锐的声音在阿房宫回荡,他从磁石门飞奔进前殿,卫兵没有阻拦。朝廷重臣窃窃私语,皇帝的龙杖敲地,声音很快无影无踪。

太监气喘吁吁地跪在前殿,大殿中央的龙椅泛着五色斑斓的亮光,色彩沿着宫殿锃亮的汉白玉地板,充满整个空间。太监牢牢趴在地上,强行稳定呼吸,一动不动,等待皇帝开口。

“平身。”

在寂静的宫殿里,皇帝只需要轻声细语。

“谢——陛下。”太监感到一双无形的手,拖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扶起。彩玉串成的冕旒遮盖皇帝的面庞,他听说从未有人知道皇帝的真正年龄,巨大的黄袍如同凤凰遮盖着发出亮光的龙椅,栩栩如生的龙在龙袍上盘踞飘动。太监毕恭毕敬地看着被世人尊称大广爱帝的第六十一代皇帝的脚,汇报安虞公主之事:“安虞公主子嗣非常健壮,陛下可否现在——”

“好,”皇帝一动不动,“丞相、平天卿随我去看望安虞公主,退朝。”

皇帝缓缓起身,龙椅后跪地的侍女托起龙袍的衣尾,踮脚跟着皇帝离开。低头站在殿下的平天卿和站在皇帝身边的丞相紧随其后,等朝廷重臣全部离开后,跪在地上的太监才起身,匆忙地追上已经离开的皇帝,并低头跟在皇帝右侧,汇报安虞公主的情况。

“丞相,我还从未见过安虞公主,陛下为何对她如此重视?”平天卿低声询问走在他前面的丞相。丞相放慢步伐,和皇帝拉开距离:“平天卿,这是你担任奉常后初次接触此方面的事情吧?”

“是的,丞相。臣初来乍到,许多事务尚未完全接手。”

“那正好,今日你可要仔细听陛下嘱咐。安虞公主是刺裂将军的夫人,刺裂将军的威名,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刺裂将军的基因是前无古人的优质基因,同样,安虞公主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的子嗣,对我们而言格外重要。”

“臣知道安虞公主和刺裂将军,但、但从未听闻他们之间是如此关系!”平天卿很惊讶,“民间流传的都是安虞公主和刺裂之子血斧的绯闻。”

“那些都是供愚民自娱的虚构,血斧甚至不是刺裂之子,但他的母亲是安虞公主。”

平天卿不知所措,他在正式担任奉常后,从未想要了解这些事,可事实却和他所知的截然不同。

“现在你进入了朝廷中枢,很快陛下就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既然进了朝廷,就把底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底下是指?”

“字面意思。”

平天卿马上意识到底下的含义,阿房宫地处世界中央,第三十三代皇帝大欣忭帝兴师动众,历时十五年,将阿房宫垫高,它最终永远在地平线尽头矗立,大欣忭帝亲自题写“攀云越日”在上天台,这几个汉字也就永远烙印在湛蓝的天空中。

底下,就是除阿房宫以外的世界。

“陛下,到了。”太监掀开门帘,房间中的侍女见到皇帝,立马跪地行礼,“都出去、都出去。”很快,房间里就只剩皇帝在内的四人。

安虞公主的房间装扮得异常华丽,案上设有西海进贡的宝镜,镜子一边放着马踏飞燕的金雕,另一边则是双龙戏珠的银器,冰冷的墙面被西伯利亚羊毛编制的墙纸覆盖,四面八方的窗户擦得透彻,春风在房间严谨的设计下,徐徐吹进,又带走人们和安虞公主排出的废弃,整个房间清新并依稀能闻到幽幽香气——这是安虞公主最喜欢的郁金香的气味,工匠们把郁金香磨成粉末,每天凌晨都将它们均匀地涂抹在窗户外窗樘上。

“陛下,安虞公主已经睡着了。”太监蹑手蹑脚地走到安虞公主床边,随即向皇帝说明。

“没事,我们不打扰她,就看一看。”皇帝松开龙杖,交给身边的侍女,他凑到床边,看着安虞公主的身体,平天卿在丞相地轻推下,也站在皇帝的身边。

“真是太美了。”皇帝不禁赞叹,“看看这精致的面庞,平天卿,你觉得呢?”

“回陛下,世上没有能比过安虞公主的美貌。”平天卿在底下就在天图里看过安虞公主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身,他不得不承认,安虞公主的真身更加美丽动人。

“孩子们呢?”

“陛下,这边请。”太监弯腰带路。众人穿过巨大的房间,掀开轻薄的丝绸门,进入安虞公主孩子们的房间。皇帝走马观花地看过她的孩子们,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安虞公主还有多少年的寿命?”皇帝心不在焉地看完孩子们,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询问太监。

“回陛下,安虞公主还有半年即薨。”

“也是,已经让她多活两年有余。”皇帝叹息。

“陛下,必须要准备新的剧本了。”丞相说。

“事情全权交给你和平天卿,明天早朝给我一个方案。”

“遵旨。”丞相和平天卿异口同声。

平天卿和丞相肩并肩走着,平天卿一直有个疑问,他询问丞相:“丞相,臣有一疑问,能否请教?”

“嗯?”

“臣担任奉常前,也在底下生活,曾想过阿房宫之繁华,可这几日眼观后,发现与底下富商居住并无差异,臣以为皇宫应当更加豪华才是。”

“平天卿,此言差也,我们位居于此,不必关心底下人所住环境。”

“但这样是否不妥,阿房宫代表这个世界最高权力,倘若底下人——”平天卿已经完全习惯“底下”的说法。

“你会在意公主比你的住所豪华吗?”丞相笑着摆摆手,阔步向前。

五个月后。

“号外!号外!今日酉时,血斧和威鬯进行比武!快来猜猜今天谁输谁赢!”

“喂,这个威鬯是谁啊?”一个头顶乌纱帽的官员也兴趣盎然地站在赌钱的众人中,他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于是随便问了一个路人。

“回大人,这个威鬯是血斧的情敌,听说他们决定用今天的比武来决定谁有资格成为安虞公主的夫人。”

“要我说,这个威鬯就是狂妄自大。”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也加入谈话。

官员没有避讳他满身的恶臭,而是问乞丐:“噢——你觉得今天谁能赢?”

“回大人,小人不才,以为血斧能够获胜,毕竟他是有一个骁勇善战的父亲,而这个威鬯,从没听说过。”

“越是这种无名小卒,越可能会给大家带来出乎意料的结局。”路人不甘示弱反驳乞丐。

“你难道没看过那个威鬯的样图吗?”乞丐不屑,随后半跪在官员面前,在自己破烂的衣服里摸索半天,终于从衣服的一个口袋找出一张照片,他把它递给官员:“大人您看,就威鬯这个身材,怎么可能是血斧的对手啊!”

官员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便离开人群。

路人白了一眼乞丐,立刻从口袋中掏出大量铜币,他紧紧攥着这些铜币,上面已经沾满汗液。

“我押威鬯!”他颤抖地把铜钱扔进押注箱里,随后擦拭双手,怕被人看出他的紧张。这是他几个月的工钱,最近很少有这种大赌,他想抓住机会,让自己一夜暴富。铜钱在押注箱里和其他的铜钱碰撞,清脆的硬币声在里面来来回回的出现。他等待着,不久,押注箱底部掉下一个铁质铭牌,上面写着他押的数量和对象,他拿到铭牌,又四周看了看,后面的人催促他快一点,他连连点头,跑到了观众席,等待酉时的来临。

城镇敲响钟声,观众们欢呼雀跃,他们死死盯着幕布,等待皇帝启动天画。

“来了!”总有一个人会率先喊出第一句,随后是长达一分钟的欢呼,居民等待了几个月,终于有一次全国性对决在天画上出现。

“礼,向大广爱帝献上最崇高的敬意。”主持的声音从天画后方传来。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熟练地跪在地上,以头磕地,发自内心地表现对皇帝的感恩之情。

“感谢大广爱帝宽广胸怀,愿予我等贱民欢愉之途径;感谢大广爱帝善治善能,愿予我等贱民幸福之生活;感谢大广爱帝法力无边,愿予我等贱民天画之神迹。”

“谢大广爱帝!”

“谢大广爱帝!”

“谢大广爱帝!”

短暂的开头仪式结束,所有人重新坐回座位。

“各位晚上好,我是主持平天卿。”

“我是主持解说锅子!”

掌声雷动。

“今天,我们的红方是目前战无不胜的血——斧——没错,就是各位熟知的刺裂将军之子,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到来!”锅子的声音铿锵有力,“蓝方则是我们的新人,来自北方山脉的英勇武士——威鬯!欢迎!”

巨大幕布上的画面变化了,从刚才的平天卿和锅子两人变成了血斧和威鬯。

“趁现在双方还在准备,奉常大人对这场对决有什么看法呢?”

平天卿假装思考片刻,看着桌子上的台本:“我认为这场对决非常有悬念,一方面我们深知血斧的厉害,他曾经用那双锋利的手砍下过无数前来挑战的选手,甚至在国际赛事上也为我国争取荣耀,这些成就足矣让他的对手战栗,几天前,血斧还无伤杀死了来自马亚的挑战者。至于威鬯,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很难想象,他竟然敢挑战血斧,他很可能有什么隐藏的杀招,这是这次对决的一个看点,让我们拭目以待。”

“奉常大人的观点非常中立啊,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取巧啊。”锅子打趣道。

“哪里哪里,正是充满不确定性,我们身为观众,才能看得尽兴。”

“在理,哈哈。”锅子重新把话题转移到对决双方本身,“现在镜头已经拉近,我们看看血斧,相信各位在样图上已经非常熟悉他这对强健的体魄了,不过这次陛下增加了天画的清晰度,想必各位观众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这位选手。”

“是的,感谢陛下的神力,让我们看到前所未有的清晰画面。”

“我们看看血斧的这对触角,专家有分析过,他的这双触角是异常的明锐,既可以振势,还可以探敌;反观威鬯的,他的似乎有些短小了,您觉得这种触角长度的差异,会不会成为双方对决成败的决定性因素呢?”

“现在不好妄下定论,因为触角作为探敌工具,一旦对方已经快速接近,这种探敌反而会成为累赘,因此开场的对决格外重要,到底是威鬯先接触到对方,还是被拉开距离,这一点要靠他们自己的判断了。”

“没错,奉常大人不愧是奉常大人,分析得非常全面。”锅子从桌边拿出一些图纸,投射在天画上,“现在天画上的是双方口器的等比放大图,我们可以看到,威鬯的上颚是异常尖锐,一旦他能接近血斧,那血斧比较扁平的上颚会在对决中显得力不从心。”

“现在看来,血斧在近距离搏斗中似乎是不占有任何优势,但是各位不能忘记血斧为什么被称作血斧,他变异的小脚和大脚上那恐怖的利斧是所有同类的噩梦。”锅子抽开图纸,天画重新出现双方的图像。

“是的,血斧利用大脚击杀对方的情形,我是记忆犹新。”

“奉常大人还记得唯一一次抵挡血斧脚斧攻击的那个对手吗?”

“好像是……米洲的蓝科。”

“没错!虽然蓝科还是惨死,但是他肥厚的翅膀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不得不说他还是非常坚强的——然而,我们看到威鬯的翅膀,非常的薄,在后场时,血斧的鸣音几乎完全遮盖了威鬯的鸣音。我有些担心威鬯能否顶住血斧第一轮的攻击。”

“是的。”

“好了,现在场地已经准备完毕,这是按照陛下亲自绘制的图纸,制作出的青花瓷蛐蛐罐,四周圆形的透气口大小恰好能阻止促织脱离战场,这将是一场生死之斗。”

天画传来判官宣布开始的声音,观众们沸腾了。

“现在正是我们方才谈论的开局时间,双方都非常谨慎,他们围绕在场地边缘移动。”锅子开始解说,“喔!威鬯开始了第一次进攻,他非常聪明的爬上瓷壁,绕过了血斧的侦测范围!”

“血斧一时间失去了目标,不过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他可能遇见过这种情况!他紧贴着瓷壁——”

“碰到了!”锅子大声吼道,“血斧的触角已经和威鬯接触,双方已经知道对方的意图,现在他们该怎么处理?!血斧率先进攻了!他直接用右前足砍向在他右侧墙壁的威鬯!威鬯竟然用翅膀接下了这一脚,漂亮!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完全防御那个令人战栗的脚斧,他拉开身位。”

“刚才威鬯的处理非常好,他试探了对方的实力,同时挡住了奇袭。”

“是的,看威鬯的后足肌肉,他是准备一瞬间冲到血斧的身上。确实,无论如何,从上方进攻血斧是他最好的选择,他能避开锋利的脚斧。虽然我们之前对威鬯一无所知,不过从目前的表现看来,他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挑战血斧并不是无意之举!”

“但是他还得明白一个问题,就是他能否在血斧那肥厚的翅膀上呆足够长的时间。”平天卿补充道。

“看!威鬯在扑向血斧的瞬间,血斧侧身了!我的天,血斧预测到了对手的行动,威鬯的左前腿直接被割了下来!不愧是血斧,他战士的敏锐始终是他致胜法宝。”

“这次博弈,很明显是血斧大获全胜。现在胜负的平天已经向血斧倾斜,少了一只脚的威鬯,怎么才能抵抗血斧的下一次进攻呢?”

“刚才得到的消息,恭喜十五亿观众押对‘威鬯首先丧失器官’。”

“恭喜。”

“回到比赛,现在双方都在整顿中,威鬯似乎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看到虎视眈眈的模样,他还在寻找下一次机会。”

“是的,对于他而言非常不容易,失去一只前足,那进攻的速度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

“他好像还在犹豫,可能在等血斧率先发出进攻。”锅子喝了一口水,眼看血斧有动作,他连忙咽下,“血斧发动进攻了,他利用对方失去左前足的劣势,选择直接从左侧进攻!又是脚斧,再次被威鬯的翅膀抵挡了一下,血斧的进攻还没结束,他一口咬住了威鬯的翅膀。确实,先撕碎这片看上去羸弱的翅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威鬯也不甘示弱,他选择直接反攻,他也同样咬住了血斧的一只腿,现在是意志力的交锋——血斧的左前足被扯断,但是威鬯的左半边翅膀也被撕开,双方分开。这次交锋难分上下。”

“是的,但对于威鬯而言,接下来的时间将更难坚持,保护自己两次的左翅已经破烂不堪,而血斧仅仅损失了一直左前足,要知道,血斧的腹部及其发达,即使缺少一只腿,也完全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又一次交锋开始了,这次还是血斧率先发难,他的优势已经非常明显,他直接趴在几乎丧失力量的威鬯身上,威鬯竭尽全力翻过身子,漂亮的反扑!他咬住了血斧的脑袋,血斧能不能从威鬯那锋利的上颚逃离呢?噢!血斧的双须被扯下来了,他在这个位置,只能咬到威鬯前胸,我记得威鬯的前胸非常结实,它应该能抵挡上颚的撕扯。他们滚到在一起,刚才血斧巨大的优势如今荡然无存,现在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交锋,究竟是威鬯的腹部先被扯断还是血斧的脑袋先——噢!发生了什么?威鬯的后足插进了血斧背板没有包裹的地方,他选择牺牲掉自己的一只腿来换取对方的姓名。”

“这是非常搏命的打法。”

“是的,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然如此悲壮。威鬯好像成功了!血斧不再动弹!我的天!”锅子大声嘶吼着,观众们也站起身,凑到天画前,押威鬯胜利的人在欢呼。

“等等,事情好像还有转机,判官始终没有宣布结果,难道血斧还有一战之力吗?”锅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撇一眼台本,上面的内容已经结束,他连忙说出这句话,重新调动观众的气氛,“我们看到,在威鬯耀武扬威地时候,血斧似乎动了一下——没错!血斧还没有死!他又动了起来,他准备拼死一搏!他咬住了威鬯,威鬯陷入被动。”

与此同时,监控室。

“怎么回事?”皇帝站在天画启动台上,“为何还未结束?”

“回陛下,血斧暂时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一个臣子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身边。

“叫控制室的人马上解决,记住,血斧一定要被威鬯打败,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明星。”

“遵旨。”臣子跪着离开皇帝身边,慌忙地冲进控制室,下达了命令,同时向解说台传递信息:结局不变,随机应变。

“威鬯因为放松警惕,直接被血斧咬住了脑袋。血斧已经非常虚弱了,但还是如此坚强,这个场景太震撼了,为血斧下注的观众们不要放弃,他的精神始终支撑着他破烂的身体,他有希望赢得这场比赛!”

“这就是生命的魅力。”平天卿喃喃自语。

“现在血斧全身是血,他似乎坚持不到咬烂威鬯脑袋的那个时候了,他被威鬯扯下一只中足,整个器皿里都被双方的鲜血覆盖。”锅子停顿了片刻,血斧终于停了下来。

“现在判官出现在天画中,看来尘埃落定。让我们用最高的欢呼,迎接我们新的战神——威鬯!”

欢呼声震耳欲聋,即使站在远空的皇帝也听到脚底下的呼声,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光滑的脸庞和月光交相辉映。

一天后,威鬯的名声传遍大街小巷,有支持他的人,组成了威鬯的崇拜团队,也有说血斧刚同马亚的挑战者对决,威鬯胜之不武。

但现实是威鬯活了下来,他接上了新的腿,新的翅膀,带着全新的身体等待世界各地的挑战者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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