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子宫在哭泣
生殖虽然孕育着危险,但更大的困境还不在这里。当不希望,或不允许有孩子的时候,你发现你怀孕了,恐怕这才是最令人苦恼的!
“你怎么啦?”
“我的老朋友(指月经)又不来了……”
在许多家庭这几乎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话题。生育的危险和痛苦是以创造为代价的,而被迫放弃肚中的生命,你会感到这是一次无谓的牺牲和流血。那被侵袭的子宫,鲜红的血肉和失去的孩子…在这一刹那间,许多女人都会产生颤抖的联想。妇产科的天空在此刻变得多么阴森和黑暗!在那冷酷的器械碰撞和痛不欲生的煎熬中,世界也仿佛要毁灭……
人生,变得沉重起来!
爱,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脚步沉重地来到这里。瘦弱矮小的她,宛若柳絮随时可以随风飘起来。她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来,像一只悄没声息的猫儿。
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使她窒息。逝去的痛苦就在这熟悉的气味中又一幕又一幕地复苏……
门口那块“男人禁止入内”的牌子下,站着一些焦躁不安,探头探脑的男人。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戴着鸭舌帽,强壮的身躯如同一堵墙立在那里,满不在乎地吹着烟卷——这就是他的男人。她恨他!此刻,她是多么痛恨他啊!这一切,都是他给她带来的……
余芳已经是第三次做人流了。而且,第二次的时间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真是前世造孽的呀!
自从生下孩子后,她就开始注意避孕了。先是吃避孕药,每天每天地吃,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慢慢疲塌了,有时就忘记吃。谁有那么好的记性?第一次惩罚就这样降临。
医生建议她上环,据说这种方法保险率是相当高的。可她有妇科病,常常腰疼,一位老中医说,上环对她的病不利。
“那么,只好让你丈夫避孕了。”医生指的是使用安全套。
可她知道丈夫不乐意这样。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自己来承担痛苦。
她上环了。然而,几个月后她还是再次怀孕了。医生检查时发现,不知是上环的技术有问题,还是其它原因,环在里边偏斜了。据说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倒霉事全让她碰上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再也不相信这种方法了。
丈夫只好接受现实,开始避孕。对此,他极不满意,常常骂骂咧咧的。他是个退役运动员,身体极健壮,性欲也极强,余芳害怕极了。
“你也不怕累着?”有一次,她不高兴地咕哝一句。
丈夫立时瞪起了牛眼,“你这贱女人,老子要是不中用,你又要嫌弃了!”
余芳越想越后悔,这第三次怀孕也怪自己。那天夜里,丈夫从朋友家喝了酒回来,醉醺醺地把她从睡梦中捅醒,然后呼嚇嚇地喘着粗气开始折腾。可事到临头,发现家里的安全套已经用完了。翻箱倒柜找了一气也没找到,箭在弦上的丈夫怎肯就此罢休?
余芳说:“你得为我想想,再搞上可就活不成了。”
“没关系,现在是安全期……”丈夫哄她说,“再说,就一次,哪那么巧……”
丈夫已经听不进去,霸王硬上弓地动起手来,如果再拉扯下去,丈夫非急眼不可。他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余芳妥协了。侥幸的心理也在起着作用: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老天爷还能不长眼……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发慈悲。当她发现月经没有按时来的时候,她几乎发疯了:歇斯底里地喊叫,拼命地砸东西,头往墙上猛撞……一向蛮横的丈夫这时也吓坏了,像个小妇似地围着她转……
离婚!她坚决要求离婚。
可丈夫也有自己的理由:流产的又不是你一个,你就比别人娇气?
这是一场复杂的官司。对于她来说,那是以后的事。摆在面前的是又一场酷刑……
身边有一个女孩子正在害怕的哭泣。一位年长的女人——不知是她什么人——不停地劝慰着她:“别怕,不要紧,这事一会就完……”
“可我怕……”
“唉,摊上了有啥法子?谁叫咱是女人……”
她听着听着,心里一酸,差点也要落泪了。和自己一样,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17号……”一个响亮的喊声这时候在她耳边炸开了。这是护士在喊自己,她抖颤了一下,站起来,头感到一阵晕眩……
“啊——”
刚进门,就听见一阵杀猪般的嚎,声音凄惨而尖厉。仿佛走进杀场,她又一次猛烈地抖起来。声音是从一个帘子后边传出的,她知道又有一个女人在受罪!
“你是怎么搞的?”医生看了一下她的病卡,“才做人流不到两个月,不想活了是不是?”
她难堪地低下头。
“怎么啦?”对面一个医生问。
“瞧瞧,简直是开玩笑!”这边的医生说,“上次人流还不到两个月,现在又来刮!刮通了谁负责?”她又对她说,我可告诉你,这事有危险啊!”
她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由于紧张,害怕和委屈,浑身不住地抖起来。
医生的心有些软了。她毕竟也是个女人。这种事,要怪得怪男人!她挥挥手,说,“你去躺下吧。”
流血就要开始了。器械的响声,如同刑具在歌唱。躺在台子上的她,颤抖得更加剧烈和不可遏止。此刻,恐惧就在她的血液里狰狞地汹涌,死亡仿佛在进逼……
她简直受不了!
医生走过来,想先检查一下,手刚触到她的身体,就触电般地爆发了一阵山崩地裂的嘶叫。
“啊——!”
这太突然了。医生吓了一跳,刚想呵斥她,却发现这位“耶稣受难者”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流产恐惧症。”妇产科的刘大夫对身旁呆住了的小护士说道。女人流产是一件痛苦的事,多次流产常常会造成心理创伤。
小护士回过神来,看到昏死过去的余芳,揪心地说:“她怪可怜的。”
“还有比这个更可怜的。”刘大夫叹了一口气,“上个星期,有位农村妇女来做人流,这是她连续第五次做,在不到一年时间内,想想都难以置信。县医院不敢做,最后推到我们这里来了。手术中引起大出血,幸好事先有准备,抢救及时才幸免一死,像个半死的老太婆,惨极了!”
“这些男人真不是人!”小护士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说。
应该承认,是有不顾女人死活的男人,但这部分人并不多。许多男人在伴侣人流时心情并不轻松。而余芳的丈夫,则是因为无知或素质差,而造成了她的痛苦。
等余芳醒来,不仅要面对破碎的婚姻该如何修复,还要面对自己流血的子宫……
对余芳而言,婚姻破碎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摧残的身体只能由自己承受。
更大的原因不在这里,避孕失败,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在人类的性爱史上,避孕始终折磨人类。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这个宇宙和人工智能时代,避孕仍是一个吸引科学家的大题目。就像那些推动社会和自然变革的重大研究一样,谁拿下这把“钥匙”,谁就可以打开“秘宝”,迅速积累财富和名气。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