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以爱之名（58）追求者
一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K字头的，我爸送我去我们的省会城市上大学。我们上车的站是一个小站，但遇上了开学季，候车室里大部分都是送孩子去南方上学的家长。
在火车站里，我爸遇到了一个他的老相识，我也不出意外地遇到了三年没见过的初中同学，开心地聊了半天结果连联系方式都没留，所以打那以后也再也没见过。
年少的时候不懂离别意味着什么，总以为来日方长，很多时候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说一句，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火车刚一到站，等车的人群就骚动了起来，车上已经塞满了人，经停时间又短，车外的旅客又多，不使出吃奶的劲挤一挤，那阵势估计是上不去了。所幸的是，我爸把我连推带搡送进了火车。车里的人群被车外的人群一冲撞，一片混乱。
“挤什么挤啊？”
“别挤了。”
“能别挤了吗？”
“再挤，我的香蕉都被挤烂了。”
“我的葡萄都被挤成葡萄汁了！”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大喊了一声，终止了这阵骚动。
众人扑哧一乐，各自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待着，火车开车了，人群也就重新安静下来。
我爸和他的老相识挤在一起侃大山去了。我在人堆里站着，无所事事。
“姑娘，来，稍微坐着，歇歇脚。”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阿姨，和善可亲地招呼我坐下，给我拿了个她随身携带的小爬行垫。
一聊才知道，是她那在上海安家落户的儿子让她去上海看世博会。她本想着这趟车便宜点，能省点钱，没想到遇上开学，这么多人。
凌晨一点到达，我们在夜色中下了火车。
第一次离开家的我，有点不安又有点兴奋，一点没有困意。
二
火车站出口，我们大学的招生处只有两张桌子几把椅子，我爸看了一眼，决定先去找厕所。我在那等他。
火车上和我们同行的人竟然也有一个我们高中的学生，他是物化班的，个子不高，和我报的同一所大学。
我在招生处等着的时候，他买了两瓶红茶拿了过来，正巧赶上我爸从厕所出来看到了。
我没要，他悻悻地走了。
出了火车站，我爹递给我几张报纸，让我躺会，又掏出他上车前买的已经挤的看不出形状的吃的递过来。“吃吧。”
我睡不着坐在湖边，看着陌生又繁华的夜景。不远处有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白皙的脚丫子伸到湖水里挑起一阵阵水花，月色打在她脚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如果我去找你，你要不要我？”
她在打电话，但她的声音隐忍悲伤让人听不出恋爱中女生的甜蜜幸福而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无奈。
我猝不及防听到她直白露骨的话语，特别惊讶但很快又把目光收回来了，继续看着满湖的月色。
那是我见这座城市的第一眼，但没想到这一眼的印象却几乎为它定下了基调，让我对它喜欢不起来。
三
第二天坐上校车到了学校，到外语系的报到处报到。之前学校寄给我们的录取通知书里有各种各样的缴费清单，学费已经提前打进了学校寄来的那张银行卡里，所以我爸没有料到来到学校以后还要缴费。
我那个一向马大哈的爸爸本来身上就没带多少钱，这里缴一点，那里缴一点，转一圈下来，他身上已经没钱了。
我跟着学姐去找取款机，结果钱没取出来，卡被吞了。
我瞬间崩溃，跟我爸说，不上了，我要回家。
到了外语系的办公室，我还在一直哭，系主任借了二百块钱给我爸救急，哭到最后在系主任办公室里帮忙的学长跟着我爸到一食堂缴费领取被褥，电热水器、盆子、毛巾，然后帮忙把东西送到学校宿舍里。
等我爸走的时候，他身上没钱了，说想玩借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男生的钱，我把身上的钱掏给了他，不愿意平白无故欠别人的人情。
开学第一天就崩溃的经历也是挺奇特的，但和我一样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们的大学，那时候还没有自主招生的权利，所以高考招生的时候挂的是某一所211学校的名字。
开学第一天，我们的感受并不好，眼前学校似乎和我们憧憬的大学校园差距得太远，它太小了，甚至没有我们的高中学校大。
一想到我们高三整整一年幻想了无数次的大学生活要在这里开始，我就觉得有点气馁。
但这只是开始，我还有四年的时间来慢慢失望，慢慢接受现实的残酷，慢慢褪去百无一用的天真，慢慢失去我珍视着的一切，慢慢接受成年人世界里的游戏规则。
四
刚开始军训，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男生就开始跑来献殷勤了，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他的消息，每天晚上都有他发来的晚安。和别的男生追女生一样，是一样的套路。
我从不回复他的晚安，因为我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晚安=w(o) a(i) n(i)。
很多人毫不避讳地说，上大学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好好谈场恋爱，好好释放压抑了三年的情感。
这无可厚非，但我不想和别人谈恋爱。
下午军训结束，晚上如果不训的话，我们就是自由的。
他约我出去在学校里走走，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很别扭，跟他聊天的时候，我有点走神，我想起和木子同学走在一起时心里的那种幸福感，还有和木子同学说话时永远也说不够的样子。
所以他在学校湖边的长亭里试图拉我手的时候，被我躲开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但男生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追女生被拒绝是因为女生的矜持，误以为女生是在考验他的那颗真心，所以摆脱他让他死心颇费了一番周折。
到最后，我忍受不了他的纠缠，坦白的告诉他，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我们高中的同学，你不认识。”
“他在哪上学？”
“他在复读。”
“那你是要等他？复读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考上了能不能在一起还得另说……”
他说的很有可能都会成为现实，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说木子同学的半点不是，所以我更加义无反顾地不再理他了。
五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都和很多高中同学保持联系，没事的时候经常打电话或者扣扣上聊天。
当我们在新的环境中还不适应的时候，我们似乎本能的会抓住过去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的人，在我们最孤单的时候来证明自己并不孤单。
所以我们肆无忌惮地诉说着彼此的想念，回忆着高中生活。但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忍不住要哭，所以尽量不打。
小鱼在开学前的某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给我打电话，他说，
“她又跟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
是那个高中时代追了他很久的那个女生，我始终认为一个女生追男生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坚持了那么久一定是真的很喜欢了。
“我觉得她挺好的，一定很喜欢你，接受她吧。”
后来，他选择了去另外一座城市里读书，而她也去了那座城市，再后来他和她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现在已经两个人已经修成正果，结婚生子了。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一直很慌乱，一直很没有安全感，突然要独自面对很多问题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开始的时候也想过随便拉个人能够有所依靠，但机缘巧合，时机不对，没有成行。
后来我开始感谢那些在我慌乱无措的时候推开我一把的人，让我没有陷入更多的纠葛中去，也让我快速明白走向独立的重要性。
六
那一年国庆放假的时候，我没有回家，和我们宿舍的一个舍友选择了一起出去做兼职。
那次做兼职的时候遇到了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另一所学校的几个男生，其中有三个和我都是老乡，其中有两个小张和小孟是我高考时的那个学校里的，所以我们很快亲近了起来。
他们都比我大，所以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我，而我也很开心突然多了几个老乡。
我们拿到工资的那天晚上，另一个男生小曲要带我们去大吃一顿。
我跟着他们进了一家自助火锅餐厅，里面人很多，人声鼎沸。
有人说，第一次约会最好选一个有烟火气比较热闹的地方，因为那样比较容易产生心动的感觉。
自助火锅餐厅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但那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去吃一顿饭，庆祝一下我们自己人生中挣到的第一笔工资。
一行人来到餐厅，小曲拉开一把椅子让我坐下，他随后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同行的有一个女生，嚷嚷着要坐在小曲的身边，其他的男生跟着开玩笑。
那个女生算得上漂亮，而小曲也确实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生，所以她大概是喜欢他，而且那样显而易见的喜欢欲盖弥彰。
我站起来，笑着说，
“你到这边来坐吧，我换个座位。”
“那怎么好意思……”她话还没说完，笑容就僵在脸上。
“你就坐在这，不用换。”小曲的手拉了我一把，声音不大但语气中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站在那里，场面有点尴尬。
“没事，没事，我就坐在这也行。”那个女生反应很快，重新坐了下来。
我见势只好又坐了下来。
“没事，你就踏实地坐在这。那边靠近过道又是服务员添水的地方，不安全。”小曲歪过头来，凑在我耳边说，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强硬。
等到其他几个男生拿酒回来了，我们就开始吃火锅。
小曲总是时不时地给我夹菜，我能感觉到对面女生要吃人的眼神，更加不敢抬起头来只顾低头吃菜。
吃到半路的时候，那个女生推说有同学约她，提前走了。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跟他们一起聊起天来，顺便喝了两杯啤酒。
吃到最后，几个男生有点喝大了。
我起身去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小曲结完账在卫生间门口等我，问我，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喝醉？”
“我感觉还好，不晕。”我晃了晃脑袋，又确认了一下，确实不晕。
“我怕你是第一次喝，会难受，拦他们也拦不住。”
“没事，我高考完已经喝过一次了，感觉还好。走吧。”
几个人从餐厅里出来，已经很晚了。我们挤上了末班公交车。
我这才开始想，小曲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我的。
大概是那次，兼职下班的时候，小张和小孟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自认为是我大哥的小张顺口说了一句拜托他照看一下我，他正在打电话，听到小张的话，回头看了一下我，没多会又回头看了一下我。等我走过去的时候，他说是他爸爸的电话。
那次上公交车的时候，车上人很多，我们挤在人堆里。他用手臂圈出一片空间，把我护在里面。我有点惊讶，他递来一个耳机塞到了我的耳朵里。
到我们学校的马路边的时候，小张和小孟怕天太晚了，坚持下车送我回学校，小曲要照顾另一个喝醉的男生，确认再三后跟着公交车走了。
第二天的时候，小曲约我去逛秦淮河，我还没去过，他说他爸爸暑假的时候带他去过了，他可以带我去看看。
下午的时候，我们坐上了公交车，他坐在我前面的座位回过头来跟我聊天。
他是那种笑起来让人感觉很温暖的人。
我们逛到秦淮河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了。到处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拍照的人。
我们挤在秦淮河桥边的一个角落里聊天，他说了很多他的故事，还有他的爸爸妈妈。
他是一个家教很好的男生，家境不错也很绅士而且也有自己的梦想。
他的眼睛很大，乌黑的眸子里有光，很动人。
所以人山人海中他推着我的肩膀走，我没有拒绝，但等回到夜深人静的校园里，我们并肩走在一起，他的手无意中碰到我的手的时候，我犹豫了。
后来他带着我和他的两个舍友一起吃饭，一个甘肃的，一个海南的，都很有趣。而我也知道了，他喜欢玩轮滑加入了轮滑社，是学生会干部，又是团委，身兼数职。
再后来他跟我说，他大三要出国，所以他的心愿就是大一大二好好谈场恋爱的时候，我说，
“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陪你完成这个心愿了。”
我们一生注定会有的很多人，有的时机不对，有的时机正好，但光是时间刚刚好还远远不够，不然也不会有那句有缘无份和有份无缘了。
我心里还有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的人，所以我不能和别人谈恋爱。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结果，但内心的渴望还是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决定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