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 06 春城

2016-11-16  本文已影响0人  苏岩

此后,越与素生亲近,我便越能发觉她其实并不喜欢春城,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乡。但她的记忆中对于远方的家没有半点印象,父母的脸她都快要忘却。但是她似乎不在意。

平日里她呼朋引伴,嬉笑打闹。我终日混迹在人群中间,偶尔对她观望片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在我看来并没有新鲜感。在喧嚣之中,我依旧蹲守着内心角落的宁静,不为外界所打扰。然而我期望的平静总是要落空。

在学校里,她不缺乏崇拜者。那时青涩的感情盲目激烈。她对我的关注终于引来了纷端。一日课后时间,我依旧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书。背后突如其来的伸出一只手紧紧地勾住脖子,我搓手不及,被按在后排的桌上,手也被人死死拽住,我拼力挣扎也徒劳无功。周围的人都在围观,没有人伸出援手相助。当我的裤子被人脱下来的时候,我的耳边那一刻出奇的安静,安静到我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我在寂静中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不知不觉流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终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凛冽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烧着我的脸。

他们转身离去,这一出闹剧已经停息。我起身整理好衣裳,转过头去便看见她站在那边,目瞪口呆,眼神里面有着哀痛。我轻身细脚从她身边走过,脸上没有表情。

七辰,对不起……

我的影子落寞地跟在后头,只听见自己缓慢的脚步声,一转身,一转角,我就已经将她抛在身后。也许在她眼中,我和她其实与陌路者并没有什么不同。此后,我们从来不在公共场合交谈只是彼此那些彼此交换的书中夹带留言。潜移默化中,我们不在说话,只有文字作为媒介,而我终究没有预料到,那短短几个字,竟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句话结束了我们的少年时代,也把世界的真相推到了我面前。

多年以后,我开始明白那日我的擦肩而过,对素生而言是一种怎样的伤害。那日我没有看到她的眼眶里泛起泪水,红了眼眶,湿了脸颊。她身上的红裙亦如那个黄昏的残阳如血。那样的影像是否在为将会发生的悲剧埋下伏笔。

素生并没有在意那场闹剧,仍旧一如既往地同我传递留言,只是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给她回应。我知道她本不愿意造成我的困扰和伤害。我亦不是畏惧那些威胁,只是心有不过,也不愿去抗争。也许逆来顺受就是生活的本质。这不过是愿打愿挨的事情,并不需要计较和抱怨。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甘愿,就如饮一杯温吞水,冷暖自知。对于人事,我没有多余心力给予关注。不过是那些人卑微的希望,用暴力的手段去达成目的。

我和素生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我晦涩的生命中,开始有亮丽的色彩。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定夺。无关他人脸色。

我们生活的年代不是上一辈的青春,他们的青春在声势浩大的历史洪流中永远地贡献在那西北的荒漠,或者深邃的古老森林。青春如白日放歌,不需要太多的理由。那时的青春如此轰轰烈烈,只是因为一句口号,便可放弃所有的一切。千里迢迢的奔赴至人迹罕至的森林或者荒野中,在那里挥洒着青春和汗水。年轻的心甚至可以甘心赴死如归,无关风月。

素生多年前,就离开了家,无所谓好与不好,父母不在身边,就无人管教。任凭自身随性成长,丝毫没有去追寻自己的身世。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只有名字。她被送来时,年龄尚小。根本记不住父母的容颜。她的过去并没有对现在造成影响。她依旧我行我素,无所畏惧。

在学校里,她所享受的待遇远高于其他人,有属于自己的单人宿舍,卫生间,各种家具,设施一应俱全。对于一个生性自由的人来说,这便意味着放纵。深夜时分,她时常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游荡。初夏时节的夜晚,星空灿烂,她便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眨眼到睡着。清晨醒来时全身沾满露水,如斯洁净晶莹。

我时常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另外的世界,以及之外的幻觉,或者可以说称作希望的东西。也许在有生的时间里遇见她竟然花掉我所有的运气。而越是美丽的东西,我越不敢去触碰。我们终究赢不过命运。所有的纹路都撰写在它的手心里,那些最好的时光都是它倾城倾国的绝笔。

谁能够有多勇敢才敢去改变人生,谁知道永恒究竟有多么漫长深邃。现实往往比命运更加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便会输得彻底。谁能够有多坚强才敢对旧人旧事念念不忘,谁能知道黑夜究竟是有多么漫长。有梦便都多一个梦,直到生死相许。生离死别都不会觉得疼痛,一到日出便如昙花一现,土崩瓦解,席卷起千堆尘埃。也许等待多年才忽然明白,即使再见面时用力抱紧也会落空。黑暗中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亦只能做过路蝴蝶,留下怀念的过程,虚耗着便宜的生命。

原来她不快乐,只是我未曾发觉。那些若无其事的表情遮掩的原来是最歇斯底里的痛苦。睁开眼睛她身边是谁,闭上眼睛,我最思念谁。

我曾想直到如何用爱来换取时光,如何再度走过茫茫人海中与她再相遇,并且创造奇迹,改写过去。而爱最终难以放进轮回里,只能存放在心里。奇迹只会给那些心存天真和勇敢的生命。

那时我狂哭不止,捂着耳朵大声叫喊别人也没有听到。我曾绝望到差一点想过死,多少辛酸忧伤不可告人,多少光阴都因为等她而流逝,此去何许经年。

记忆和梦境里的她轮廓太清晰,我只有流出眼泪模糊了视线,才敢细细看她。

至今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宿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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