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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往沙漠的信|“最后一方清净地”

2018-09-01  本文已影响113人  三儿王屿

亲爱的橙子:

你好呀!

前些天,山谷里下雨了。那是自五月以来,海岸下的第一场雨。我那时便想给你回信,想和你聊聊凌霄、蓝花假紫荆,以及海明威的小说,可我攒集了无数个词语,终究还是没能把它们铺到纸上。是呀,我什么都想说,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于是我决定缓一缓。可这一缓,八月都要过完啦!

昨天陪孩子去森林野餐,趁他们捡树叶和松果的间隙,我又把你的信读了一遍。林间有风,配你的文字刚刚好。你在信里提到雷雨、紫荆花,以及散落一地的橄榄,而我坐的四周恰有海风、蓝桉树,以及铺满小径的软软松针。你知道吗?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若不是孩子们吵着让我看一片叶子,我定会再把你的信读上一遍。

他们给我捡来了一片蓝桉树叶。叶子细长,带些泛紫的红。是的,我也是读了你的信才意识到:原来自然界有这样的趣事!蓝桉的树干是灰色,绒花是白色,落叶却是紫红色。很遗憾,我没能找到更多资料向你解释它和“蓝色”的关系。我只知道,这种桉树在海岸很常见,它耐旱、成长很快,也是造纸业优选的原材料。不过蓝桉给人的视觉冲击,并没有蓝花假紫荆那般强烈。(我从你的文字已感到了深绿和明黄的撞击。来年春天,请你一定帮我拍上一些。)

野餐结束后,我把那片叶子带回了家。我想把它做成书签,以保留孩子们“探索”的记忆。希望它不会掉色。

另外,信中你聊得最多的,是对《尼克·亚当斯故事集》,以及对海明威其他作品的感受。亲爱的橙子,你读得很细致,文学知识也远比我丰富。只是我从没想过,你会因为我喜欢上海明威!关于你说的那些作品,我的看法和你一致:海明威的文字很独特,如平静海面下的层层暗涌。亦如生活。

也许是为海明威的语言着迷,又或是因为欣赏他看世界的角度,我对他一些未完成的作品(甚至不管译本的好坏)也欣赏有加。《尼克·亚当斯故事集》里的《最后一方清净地》就是其中一个例子。是的,这篇故事初读正如你说,有些莫名其妙。也许你会奇怪,我怎么会偏爱一篇连基本矛盾都没解决的中篇小说?

这个问题,我其实有想过很久。其实和写作技法,写作态度都没有关联。也许,我仅仅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想,橙子一定记得故事中的这个情景:未成年的尼克带着心爱的小妹,为了躲避猎监员的追捕,绕过湖区,躲过有狗的路口,跨过大片堆满木头的二茬林子,穿过一片黑糊糊的原始林,逃去印第安人曾驻扎过的沼泽地扎营。当他们穿越漆黑的林子时,有一句话深深地触到了我。当小妹问尼克,每次独自穿过这片密林时害不害怕。尼克回答:

“No. But I always feel strange. Like the way I ought to feel in church.” 我不害怕,但总觉得不自在,那种在教堂才有的不自在。

与我而言,那种“不自在”并不陌生。

我的童年在山里度过,屋前屋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享受和伙伴们在山里的每一个小乐趣。可是每当我独自进山,或是在夜晚看山的轮廓,幼小的心里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感。长大后本以为离开那里,自己不会再有类似的感觉。因为小鸟的羽翼已丰满,跨得过那些山和沟壑,飞得到更远更高的地方。但去到云贵高原,见到北欧的森林,每每去到大西洋岸,童年那种畏惧都会由心底升起。

最近再读《最后一方清净地》,我尝试去查找了这篇故事背后的创作细节。这篇故事目前能读到的故事主线,确实来自于海明威儿时一次狩猎事故导致的出逃事件。再结合海明威的一些传记,他童年很多时光在密歇根附近的瓦隆湖畔度过。他正是在那儿,跟着父亲学会了钓鱼和狩猎。我想,也许他把自己湖畔和林子里的“信仰”,通过文字影射到了这个未完成的故事里。再整体地看《尼克·亚当斯故事集》,时间线上贯穿了半个多世纪。也许这个角度能解释,为何海明威之后经历战乱、病痛和不幸事故之后,还要回到“尼克”的身份,写下那些关于自然与回归的故事呢?除了“信仰”,我找不到其他的解答。

再回到我的角度。老实话,我对那种“不自在”的起因没有答案。不过,我接受自然和未知面前,人类很“渺小”的事实。昨晚又读毛姆的回忆录,他以哲学思考角度探讨了相关:“敬畏感还在,人类的无助感、他希冀在自我和整个宇宙间求得和谐的愿望也还存在着。” 我想他的话也许解释了,我有这样的“不自在”是很自然的。我所谓的“信仰”,也许只是人性的一种常态,也许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无形“尘埃”。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会尝试从古老的书籍里寻找答案。

亲爱的橙子,很抱歉我透露出来的情绪。其实原本可以只从文学角度,相对轻松地理解海明威这个没能写完的故事。前段时间,我参加了简书的一个写作课程。其中有一次课上,王小麦老师讲到好故事的三重有趣:感官上的有趣、审美上的有趣以及文学上的有趣。

感官上来说,“尼克出逃”的故事已经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海明威用文字引导我跟着两个孩子一路飞奔,穿过湖泊田野、密林荆棘直至印第安人曾经的领地。最终让我发现,在那个狩猎事故背后,还隐藏着一方有关自己的“清净地”。因此这个故事已经达到了文学意义的有趣:建立了一个让我得以“诗意栖居”的世界。

当然,这也许是带有个人偏向的浅析而已。如你所说:随着时间流逝,环境的改变,人会无时无刻地刷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待来年蓝花假紫荆开满沙漠时,如果你还愿意,也许我们可以重新聊聊海明威的故事,以及我对那个问题的探索程度。

请橙子原谅我,拖到了八月最后一天才回信。大概也不是坏事,这封信给八月画个句号也是极好的。今天以后,夏天就真的远去啦!

对了,你给我推荐的《沙郡年记》,非常合我的调调!才读到它的第一部分,我就找到了很多乡居生活里的巧合之处!读完我会给你写信。谢谢你的推荐!

那么,今天就写到这儿。替我恭喜阳台的凌霄,再不用经历“颠沛流离”的搬家之旅。祝它安好!

也祝你和家人一切顺心!

                                                  你的朋友:王屿

                    2018年8月31日 于维森蒂娜海岸

pixabay的桉叶。显然它并不是蓝桉,但叶子的形状和我的书签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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