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吃青春美食

最后一杯豆腐脑

2016-08-18  本文已影响230人  喳西

01

记忆里,那会儿县里还没有开始改造,窄窄的石板巷八曲九折,常有挑着担子卖豆腐脑的大爷,穿梭其中。外婆总会在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准时端着大瓷碗去买豆腐脑。

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外婆后脑勺开了天眼,连吆喝声都没听到,就知道要在什么时间点出去。我一度以为,那个大爷就是我过世外公的转世,所以和外婆有一种“迷之默契。”

大爷每天就卖两木桶豆腐脑,卖光就回家。但我印象特别深的,却是他会在给人舀豆腐脑之前,把浮在上面的水撇到勺子里,然后撒出去。就像祭祀固定的做法手法,神秘又新奇。

小时候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以后看到其他卖豆腐脑的不会这样,就不自觉地两相比较,总觉得会甩水的才是正儿八经的“豆腐脑大师傅。”

从小身边的外婆便告诉我我,喝豆腐脑的时候一定要加糖,加白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喜欢在早上豆腐脑就油条,晚上要煮一锅豆腐脑肉末汤的外婆,把“豆腐脑一定要加糖吃”的“习俗”,深深根植在了我心上。

为什么吃豆腐脑要放糖,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就像后来我自己下了厨房,猪肉一定要用辣椒炒,牛肉一定要用芹菜炒一样,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的“下意识。”

到后来有了“甜党”与“咸党”的豆腐脑之争,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吃咸豆腐脑的。

02

陈智翔为了追到刘莹,特地去学如何做出好吃的豆腐脑。

我们三本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好伙计,却不曾想,老陈提前“叛变革命”,臣服在了刘莹的石榴裙下。

小时候老陈就住我隔壁,而刘莹住在河边的吊脚楼上,那会儿我们最爱做的,就是跑到刘莹家下面儿养鸡,养狗的地方捉迷藏。通常是我和刘莹联合起来,让陈智翔来找我们。

但也就是老陈,算是让我见识到了“智障少年”四个字的含义。每次等他来找我们,就像美国要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基本抓瞎。差不多要等到“天荒地老”,他才满头大汗的勉强找到藏在两根柱子后面的我和刘莹。

上学了,我们三各自分在了不同班,却总喜欢下课一起玩儿。每天下课之后,都能在教室走廊上,听看到老陈叫唤我们名字时,中气十足的憨态。

可是老陈不爱吃加糖的豆腐脑,一点都不喜欢。

我和刘莹是加糖豆腐脑的忠实粉丝,但不同的是,刘莹爸爸自己就会做豆腐脑。有时候刘莹或者我馋嘴了,刘爸爸总会热情的给我们做一份滑嫩爽口的豆腐脑,那滋味,真像是被孙猴子踢倒的人参树,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老陈不爱吃甜豆腐脑,一度让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裂痕”,不过幸好刘莹能制住他。多少次在她家吃豆腐脑的时候,拼命的往老陈碗里加糖,直到刘爸爸出面阻止,才善罢甘休。

我至今仍记得老陈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夯。

03

升到高中,大家在一起相聚的日子开始变少了。由于我学了美术专业,常常会在画室里泡到很晚。从冲刺专业考试开始,我基本很难在和他们俩见一面了。

但至少,早晨在食堂里,总能在卖包子的窗口,碰见端着两杯豆腐脑的老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生怕别人误会他和刘莹“早恋”。虽然,他们确实是在早恋。

其实,老陈从初中就开始追求刘莹,只不过姑娘心气儿高,也犹豫着以后万一分手了,就可惜了这份感情。那会儿刘莹总爱找我聊天,主要就是讲老陈又送了她什么,老陈写了封情书全是抄的,老陈这个夯货早上给她带的豆腐脑,永远都不加糖。

那时候的我懂什么?什么都不懂,情啊、爱啊,在一个只知“刀光剑影”的14岁男孩儿面前实在太复杂。我只能从各类杂志、期刊上寻觅“情感金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刘莹的碎碎念。

有时候晚自习刘莹逃课来画室找我,不管我们聊最近流行的歌手,爆火的电视剧还是知名明星的八卦,绕来绕去,总会绕回老陈这个夯货。似乎在刘莹眼里,老陈才是最有意思的谈资。

我:“你们俩在一起算了,看着你也挺喜欢他的啊。”

刘:“还是别,万一分手了我就少了一个吐槽对象啊。”

我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如你跟我在一起吧。”

刘莹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你?那我还不如跟老陈好。”

我笑了:“小同志还是有着相当高的觉悟嘛。”

刘莹没回应我,只是望着桌子上的石膏头像发呆。

04

我们在经历最后一次时,总是不会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世上所有的最后一次之所以让人心痛,正是在毫无预感中平凡度过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无比可惜。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到了高三。

那是一个清冷的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大家正聚集在操场上,无精打采地做着广播体操。老陈偷偷摸摸跑到我们班队列的后面,拍拍我的肩膀,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知道,以后的三人组啊,怕是只有我一个人冲锋陷阵了。

老陈在高三的最后一学期过的很幸福,刘莹也过的很幸福。每天两个人一起吃早饭,中午在食堂后面的地下室偷偷约会,到了晚上就会互相交换日记,各自心满意足的回到宿舍,第二天早操的时候就把日记交换回来。

然而,就在两人打得火热的时候,刘莹得了“重感冒”住院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感冒”,打打针,吃吃药,她又会生龙活虎的回到我们身边。只是不曾想,我和老陈去看望她之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相聚了。

感冒的第三天,刘莹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在大人们低声的交谈中,我们第一次知道了“败血症”。我也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担心另一个人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茶饭不思?焦躁抓狂?以泪洗面?都不是。在面临高考和初恋重病的压力下,老陈变得像是两个人,白天拼命复习功课,刷题刷题再刷题,到了晚上就抱着刘莹送给他的娃娃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到天亮。

05

我不禁想起那天我们一同去医院看望住院头一天的刘莹,按例老陈给她带了自己做的豆腐脑,不过破天荒的放了糖。我当时还打趣他:“这么快就变成了‘妻管严’,以后不能带你出去浪啦!”

老陈大手一挥:“没关系,张楚说过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觉得孤独的人也是可怜的。以后,一个人的生活要坚强啊。”

“呸!”我大吼一声,让他跟地板亲密接触一下,感受大地母亲的温暖。

躺在病床上的刘莹虚弱的望着我们,用力的扬了扬嘴角,又眨了眨眼睛。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对我说:“算了算了,要不是因为他是我男朋友,我才不管他死活。”

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重感冒”,只是败血症的外在症状,我和老陈依然开开心心的计划着高考,计划着一起去哪个城市读大学,暑假去哪里旅游。在刘莹的病床前,我看着老陈跟她讲着计划,还偷偷的往她手里塞纸条,大约是一些“爱你,加油”之类的话吧。

刘莹去世的时候,老陈正在上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不记得离刘莹进重症监护室过了多少天,只是下课后,老陈跑到画室告诉我这个消息。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操场找到他,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陈,围着操场疯狂的奔跑。

摔倒了,又重新爬起来继续跑,我不记得他跑了多少圈,但那天晚上班主任、宿管和学校保安来找我们的时候,我记得他正躺在草坪上,用力的哭。

06

小时候,老陈不爱吃放糖的豆腐脑,因为得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双糖不耐受”,那时,每当挑担子卖豆腐脑的大爷来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吃不放糖豆腐脑的老陈,愁眉苦脸的样子。

高中毕业之后,老陈不再吃豆腐脑了。好像这种食物,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消失不见了一样,那泛着热气的豆腐脑,沉淀着他的童年,他的初恋还有他的青春时光。

自从初中县城大改造,卖豆腐脑的大爷也没有再出现在这条街上,每当想吃豆腐脑的时候,都要提前一天跟豆腐坊的预约,才能在第二天早晨买回来,做早餐。

我现在吃豆腐脑,开始放红糖了。不再喜欢白砂糖那种甜到牙齿根儿的感觉,少了白糖的雀跃,却多了红糖的沉稳和包容。

后天,就是刘莹走的第十年。

这十年来,我与老陈的联系逐渐变淡,生活上更多的,是与大学同学的互相交集。也许就是那碗豆腐脑,糖都撒在了面上,刚吃的时候浓浓的甜味溢满口腔,但越吃到后面,越平淡,越无味。

但老陈只吃咸豆腐脑,他会放榨菜,会放酸菜,会炖肉末汤,但唯独不会放糖吃。可刘莹只吃放糖的豆腐脑,不管不顾,撒泼骂街都只能放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两个人注定没法儿在一起的预兆。但,如果还能回去,我希望把这碗豆腐脑打包,带回来。

让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分这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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