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5日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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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魏晋玄学论稿及其他》
品人物则由形所显观心所蕴。人物之本出于情性。情性之理玄而难察。然人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著形。苟有形质,犹可即而求之。故识鉴人伦,相其外而知其中,察其章以推其微。就人之形容声色情味而知其才性。
论形容,卫玠少有璧人之目,自为有目者所共赏。论神情,黄叔度汪汪如千顷之陂,自非巨眼不能识。故蒋济论眸子,而申明言不尽意之旨。盖谓眸子传神,其理微妙,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宣也。
能调和阴阳者,未必能兼百行,修简书也。能敷五迈九者,不必能全小洁,经曲碎也。
刘邵有见于相人之难,形容动作均有伪似。故必检之行为,久而得之。如言曰:“必待居止然后识之。故居视其所安,达视其所奉,富视其所与,穷视其所为,贫视其所取,然后乃能知贤否。此又已试,非始相也。”
自以察举以取士,士人进身之途径端在言行,而以言显者尤易。故天下趋于谈辩。论辩以立异,动听取宠,亦犹行事以异操蕲求人知(《后汉书》袁奉高不修异操,而致名当世。则知当世修异操以要声誉者多也)。
察人物常失于奇尤。形名之学在校核名实,依实立名因以取士。然奇尤之人,则实质难知。汉代于取常士则由察举,进特出则由征辟。其甄别人物分二类。王充《论衡》于常士则称为知材,于特出则号为超奇。蒋济《万机论》,谓守成则考功案第,定社稷则拔奇取异。均谓人才有常奇之分也。刘邵立论谓有二尤。尤妙之人含精于内,外无饰姿。尤虚之人,硕言瑰姿,内实乖反。前者实为超奇,后者只系常人。超奇者以内蕴不易测,常人以外异而误别。拔取奇尤,本可越序。但天下内有超奇之实者本少,外冒超奇之名者极多。故取士,与其越序,不如顺次。
英雄者,汉魏间月旦人物所有名目之一也。天下大乱,拨乱反正则需英雄。汉末豪俊并起,群欲平定天下,均以英雄自许,故王粲著有《汉末英雄传》。
《隋志》云,名者所以正百物,叙尊卑,列贵贱,各控名而责实,无相僭滥者也。
朝廷以名为治(顾亭林语),士风亦竞以名行相高。声名出于乡里之臧否,故民间清议乃隐操士人进退之权。于是月旦人物,流为俗尚;讲目成名(《人物志》语),具有定格,乃成社会中不成文之法度。一方由此而士人重操行,洁身自好,而名教乃可以鼓舞风气,奖励名节。一方清议势盛,因特重交游,同类翕集而蚁附,计士频踧而胁从(崔寔语)。党人之祸由是而起。历时既久,流弊遂生。辗转提携,互相揄扬。厉行者不必知名,诈伪者得播令誉。后汉晋文经、黄子艾恃其才智,炫耀上京。声价已定,征辟不就。士大夫坐门问疾,犹不得见。随其臧否,以为予夺。后因符融、李膺之非议而名渐衰,惭叹逃去。黄晋二人本轻薄子,而得致高名,并一时操品题人物之权,则知东汉士人,名实未必相符也。
汉代琐碎之言论已进而几为专门之学矣。而同时因其所讨论题材原理与更抽象之原理有关,乃不得不谈玄理。所谓更抽象者,玄远而更不近人事也。
自东汉党祸以还,曹氏与司马历世猜忌,名士少有全者。士大夫惧祸,乃不评论时事、臧否人物。此则由汉至晋,谈者由具体事实至抽象原理,由切近人事至玄远理则,亦时势所造成也。综上所言,正始前后学风不同,谈论殊异。《人物志》为正始前学风之代表作品,故可贵也。其后一方因学理之自然演进,一方因时势所促成,遂趋于虚无玄远之途,而鄙薄人事。
《人物志》一书之价值如何,兹姑不论。但魏初学术杂取儒名法道诸家,读此书颇可见其大概。故甚具历史上之价值,兹略述于下。
刘邵叙列人物首为圣人,有中庸至德。次为兼材,以德为目(伊尹、吕望又如颜子)。次为偏至之材自名。此乃三度,谓出于仲尼之三等也。
应詹上疏谓元康时乃以玄虚弘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正始之间则不然,盖魏世名分礼法本为时尚,读者并为儒书,家教犹具典型。即阮嵇放达,亦似有疾而为,非以乱道(戴逵《放达为非道论》)。晋兴以后则不然矣。
名分卑尊择人任官,在儒家为教化,而在法家则为主术。教化所以导善,主术乃以防奸。魏晋相继,篡逆叠起,权臣执柄,君臣危之,则不得不申尊卑之防。篡杀既成,窃国者自危,尤不得不再申正名之义。曹魏父子严刑峻法,司马父子奖挹忠孝,其迹虽殊,用意则一。故不但儒名二家相通,而其实则常实为法术之运用也。
知人善任,治平之基。知人必待圣王,圣人之所以能知人善任,则因其有中庸至德。中庸本出于孔家之说,而刘邵乃以老氏学解释之。
依宇宙说,道无名无形,而器则有名有形。就政治说,君德配天,上应天道。故君亦无名,不偏,而能知用众材,百官则有名而材各有偏至。器以道为本,臣亦君为主。此合虚无名分为一理,铸道德形名于一炉也。
刘邵、王弼所陈君德虽同,而其发挥则殊异,《人物志》言君德中庸,仅用为知人任官之本,《老子注》言君德无名,乃证解其形上学说,故邵以名家见知,而弼则为玄学之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