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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忠雄-一个光影战士

2022-02-24  本文已影响0人  夏一哂
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

这是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这个教堂大约六七米高,至多容纳百十个人的狭长空间,没有任何装饰,在展览上是用纸板来模拟安藤标志性的清水混凝土,就是露在外面、没有装饰的水泥墙面;里面除了两排椅子和摆在地面上的讲台,只有尽头的墙面上开着十字架切口形状的窗户,阳光就是从这里照进来的,浮现在黑暗的尽头,就像海上的灯塔一样。

我是坐在这里,面对着这道窄窄的光线,才领悟了其中的一段诗篇:“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很多了不起的建筑师是善于用光来做游戏的,而安藤是用最简洁的方式呈现了阳光的神圣和永恒,所以他被称为是“混凝土诗人”。

安藤忠雄很可能是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建筑师之一,因为我在全国各地都能看到模仿他的作品,尤其是书店和艺术馆。模仿和借鉴没什么不好的,安藤也是现代建筑宗师柯布西耶的忠实门徒,在骨子里和柯布西耶是一脉相承的。一个主义、一个艺术派系,就是这样通过师承和共识固定下来的。不过,也不能说谁用了混凝土挂板幕墙的工艺,那就叫安藤忠雄风格了,那是人家瓦匠师傅的手艺,我虽然不懂建筑设计,但是我有基本的感受力,建筑不能徒有其表,要通过建筑语言让人获得感受。安藤说:“我喜欢把光作为一种物质材料,但是我的媒介是真正的感知。我想让你感觉到你的感觉,看到你自己见到的物件。”

安藤的经历富有传奇色彩,安藤是根本没读过建筑系、完全靠自学的。作家自学还算正常,大家反而更爱讨论的是写作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教?自学的画家和音乐家比较难说,可能漫画和流行音乐是可以的。不过建筑设计不是一般的创作,它需要接受系统的学科训练,还要有协调能力和深厚的修养,所以建筑师基本上都要在中年以后才能成熟。

然而安藤忠雄就是这么一个神人,他1941年生在日本大阪,14岁那年,因为家里翻盖房子爱上了建筑,后来跑去做过一段时间的木匠学徒和卡车司机。因为家境原因,他没上大学,自己用了8年时间来自学建筑。一半的时间是读书,他足不出户地从早上九点学习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在一年的时间里自学了建筑系的本科课程。另一半的时候是去旅行,安藤有一个信条是“必须到现场去”,人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才创造出了截然不同的建筑,建筑师得走到实地去感受。他先是看遍了日本境内的建筑,在1964年日本人被允许海外自由行以后,他走遍了亚洲、欧洲、美国和非洲,看世界各地的建筑。他说:“意识到世界如此广阔,边界并不存在,这非常重要。”

在旅行的时候,他差不多是每天要步行15个小时,50公里,每看到一栋有启发的建筑,就在路上用倒推的方式去思考“如果自己来建,应该是什么样的过程”,直到看见下一栋好建筑。他这么拼命,是因为相信人脑储存知识的能力只能维持到35岁,自己必须在那之前完成积累。

对了,他的旅费是从哪儿来的呢?安藤还当过职业拳击手,具体战绩我不太清楚,不过存款还可以维持他的世界旅行。他一辈子做事也是“拳手的风格”,目标和战略坚定,计划随着现实而变,用血战到底的精神来实现,绝不离开充满激情的战场。

等到他完成了自己给自己规划的修行,28岁在家乡大阪成立建筑研究所的时候,问题就来了:你想,谁敢找他啊?请一个自学的建筑师给自己盖楼,和请一个自学的外科医生给自己开刀差不多,何况还是在最讲论资排辈和文凭的日本社会。

他等了四年,才有机会完成自己的第一个住宅项目,那栋房子后来被他买回来,作为自己的工作室。你可以在展览上看到工作室的模型和全体员工的合影,安藤自己的座位是在底层正对着大门的地方,谁都可以看到他的工作状态,他一直是攻击性很强的脾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喊一声,声音可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就算是手上没有订单了,他也得让自己拼命工作,自称是“连战连败”又连败连战的城市游击队。安藤早年的标志性作品,神户六甲山的集合住宅建筑项目,就是这么打游击打回来的。他发现六甲山的山坡上有一处旧厂房和宿舍很破旧,就自己闷头搞了一个重建方案,拿去给业主看,把人家给搞迷糊了:谁说我要改建了,你又是干什么的?当然是谈都不和他谈。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地方地震了,急需灾后重建,房主忽然想起他来,这个项目就是这么拿到手的。安藤的方案是在陡峭的60度斜坡上,建一堆方方正正的水泥盒子,设计和计算得很周密,但是施工的难度相当大,他就带着自己的员工一起到工地上去帮忙。

安藤的战斗风格是一种草根精神,他年轻的时候在日本四处旅行,对目睹到的社会现实和权力结构感到不满,他心想,这个国家真的可以这样下去吗?

这是一种斗志,也是深思熟虑的美学理念。他对现代主义和消费时代进行了反思,认为自己曾经在世界各地目睹的多样性地方文化正在消失,今天的新住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功能性空间,只有单一的经济价值,不适合人住,更不适合安放精神。

他的建筑,无论多么小,都是在和这种潮流对抗。他的建筑一直是用清水混凝土加上简洁、纯粹的几何形状,构成一个对外封闭的独立空间,为身在其中的人设计更沉静、更自我的体验。

刚才说的那座光之教堂,是他为家乡一个只有几十个人的小教会设计的,预算非常低。他的理念是建造像空白画布一样彻底的“留白”,一个去掉一切装饰的空白空间,和代表时间的墙对立起来,让人置身于对灵魂和时空的审视。我们看那些著名的天主教堂,建筑风格和绘画、雕塑、装饰,是极其华丽、繁复的,让我这个世俗的人看,这是历史上的教会通过权力来获取资源,用权威来加固信仰,这当然也是一种文化和艺术上的丰富;在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以后,我们看到的新教教堂就变得式样简单了,里面只有一个十字架。这个景观变得纯粹了起来,被马克思称之为“从对权威的信仰,到恢复了信仰的权威”。当时间走到更追求个体自由的现代,安藤就把它变成了完全由光构成的十字架,这是相当敏锐的诠释,当然会得到甲方的理解和赞赏。

安藤说:“建筑和大千世界相遇,会唤起彼此间的对话交流。这才是它诉诸人类灵魂的力量。”“如同所有人造物一样,总有一天,建筑也会被风化摧毁。我想创造出永存于人类记忆深处的建筑,而不是物质或形式的存在。”

在1995年,安藤拿到了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一跃成为世界级的建筑名家,他从此开始参与世界各地的重要项目,也包括中国的上海保利大剧院,浙江良渚文化艺术中心,广东佛山和美术馆,以及在建中的北京国子监酒店美术馆。安藤今年已经满80岁了,他曾经先后两次罹患癌症,做手术摘除了五个器官,但是他还在“不知老之将至”地工作,在战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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