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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户口|天空就似海平线(33)

2018-07-14  本文已影响28人  丢由

那天晚上,李叶茴收到了进入第三轮的面试。

前一天张庭院专门拿支笔在她的手掌写下他的号码,虽然被汗打糊了最后一个数字,但是李叶茴还是按照从零到一的顺序给十个人发了短信。

最后只有一个成功发送,那个就是张庭院了。

李叶茴:嘿。

张庭院:你是?

李叶茴:是我。

张庭院:叶茴?

李叶茴:对。第二轮过了。

张庭院:厉害。

李叶茴:不过还有最后一轮。

张庭院:加油。

李叶茴:对。第二轮过了。

张庭院:恭喜。

不知怎的,手机那一头的张庭院像是不苟言笑的木头,信息从不超过两个字。李叶茴兴致瞬降,不打算继续回复。

张庭园也没回复。

神秘游戏最后一天的上午,李叶茴参加了最后一轮面试。这轮面试没有任何难度,只是根据一个人对于辩论的态度来判断面试者是否是可雕刻之材。

李叶茴尽力不让自己的大表忠心显得虚伪:

“如果辩论队和其他活动产生冲突,你会选择辩论队还是其他?”

李叶茴回:“如果是要紧事,我可能不得不抽身,但是事后会请教学长姐,把拉下的追回来;如果只是普通社团活动,一定辩论队优先。”

“你什么时候对辩论产生兴趣的?”

“我口才一直还可以。除了小天赋,我也想找一个机会让自己见多识广、多读实事、学会思考。”

最后看起来娇小、实则因性格泼辣被众人称之为小辣椒的辩论队队长王天骄问:“如果遇到特别不顺利的事,你会怎么对待?”

李叶茴想了想A水准备考的一切,实在不想把还算愉悦的氛围搞得严肃:“谁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来什么迎什么吧。”

王天娇听到答案眼前一亮:“有意思的回答。我挺喜欢你的处事不惊。欢迎加入新国大辩论队。”

努力,果真是有回报的。


那一晚李叶茴和张庭院的对话不是很顺利。

两个人打太极一样勉勉强强扯东扯西。李叶茴都没有兴致跟他讲自己刚刚从几百人中脱颖而出被梦寐以求的辩论社录取。

不过李叶茴最后还是想要打破尴尬,拯救一下这段还算情投意合的友谊。

“你没事吧?很奇怪。”

张庭院没说话。他在犹豫。

“愿意找人说说吗?”李叶茴问。

张庭院依旧保持沉默。

李叶茴耸耸肩:“没关系,等你想说再讲,我随时听着,不勉强。”

“其实没什么。我家里人这个假期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落寞和假装的洒脱。

“家里人忙,可以理解。明天我们就能见面了。有机会可以跟你去买房子装饰,帮你提包。”李叶茴努力活跃气氛。

张庭院道了谢,但是多少有些无精打采。他努力调动情绪,最后终于在谈到他最爱的长笛时心情愉悦起来。

张庭院从小到大其实没有接触过音乐,只是家里人离开后百无聊赖才加入学校乐队,后来发现这是可以终身的好伙伴。他的演奏水平突飞猛进。音乐让他独居的屋子也显得生气勃勃起来。在那之后,音乐和他的生命共呼吸:他每夜酣然梦入音乐的长河,又在悠扬长笛声中重生。

那时候张庭院和朋友开了一个朋克华乐队--都是用经典中国乐器演奏节奏捉摸不定的新潮西方电子乐,一时间吸引众多女生,情书随处可见。然而,虽然 他人缘好、朋友多,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寂寞和距离感,就像天生会坠入溪流的落叶,从翠绿到橘红再到枯黄的一声都摆脱不了潮湿阴郁的汩汩河水。

张庭院家境虽殷实,但家里人为了训练其经济独立,刻意只给刚刚好的生活费。所以他虽一个人住着大公寓,却要每日亲自打扫房间。即便十六岁那年一场车祸夺去他的手臂,让他行动不变,也不得不暂时放弃长笛和交往两年的女朋友。

不过十六岁是个接近成熟的年龄。长期独处的张庭院并没感觉手臂丢失这件事本身多么不能接受,但是没有音乐的世界让人欲哭无泪。于是他转移战场,花了更多时间去从头练习唱歌。天资聪颖加上后天努力使得庭院很快成了校园歌榜的头号小王子,也重拾对生命的激情和姑娘们对他的激情--独臂歌手、单身贵族,这些头衔对于十六岁的女生而言带着忧伤的美好。

后来除了音乐,他又疯狂迷恋上B-Box。

他对于这种动嘴就可以带出一个乐队效果的玩音乐的方式表现出令人惊异的热忱。

他解释:“当年失去手臂,我不能玩笛子了;万一失去喉咙,我就不能唱歌了;上天总不能把我整张脸都拿走还剩我一条命吧?所以我当时一直觉得学B-Box才是和音乐真正永远在一起。”然后自己

除了音乐、礼貌地回应热情的姑娘,和好友进行礼节性交往以外,张庭院最喜欢学习,不然这种不咸不淡没烦恼的生活就像夹心饼干一样把他夹住、压扁,永久地成为薄且易碎的一片。

经历A水准后,李叶茴坚信好成绩是筛选朋友的重要方式:只有目标坚定、自律坚强、坚韧不屈的人才能出人头地,而怀揣同样理念的人即便不能成为灵魂伴侣,至少也是学业事业上的得力助手。所以得知张庭院的成绩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李叶茴不免想和新朋友多亲近一些。

高二那年,张庭院因为乐队表现出色加之成绩常年霸占榜首,被推荐到斯坦福大学免考入学。他说:“我那个时候压力挺大,不太想参加A水准考试。可是我得在家等我家里人回来,所以就没去。”

李叶茴下巴都掉了。如果这等好事落到她身上,哪怕需要她六亲不认她也在所不惜;她家里人哪怕砸锅卖铁也得尽力帮她拿到这个文凭。可是这个暂且属于眼罩后面的世界的男生竟然轻而易举地为了家长里短放弃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李叶茴不理解。

没志气。浪费资源。李叶茴突然气得牙痒痒。

“那你现在开心了吗?”李叶茴问。

“嗯,挺好的,习惯了。我之前服兵役因为残疾所以做了文书的工作,干得挺出色的,所以他们送我一个假肢。”

“是那种特别仿真度假肢吗?”

“不算吧。但是我能吹长笛了。幸亏学的是长笛而不是什么铉乐器,只要能控制手指堵住笛子洞就好了,不需要太灵活地在琴弦上跳跃。”

李叶茴从张庭院的语气里听到了她内心深处所隐藏的那个悲伤的小人的呼喊。一层层的盔甲盖出去,李叶茴和张庭院早就学会24小时露出八颗牙齿,故而近些年来为了被听到,心中的小人呼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折腾,令人不得安宁。


第二天是见面日,李叶茴特地打扮一番,穿上天蓝色裙子,脖领出雅致地扣了一颗珍珠。

她站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身边的女生们都陆陆续续地被自己的神秘伴侣接走了,一个个成双成对地在Raffles Hall为活动专门布置的加长桌子和蜡烛光前共进晚饭,好不热闹。李叶茴见对方迟迟不来,有些失望,但是内心的期待和担忧也掩盖不住地愈演愈烈。

终于,当人群即将散光、甚至吃晚餐的都要凑一组人临时Party去了,张庭院来了。

矮矮的他羞涩地笑着站在李叶茴眼前。他眼睛很小,嘴巴嘟嘟的可爱得像只小猪,头发精心烫染过。张庭院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身上有淡淡香水味。他的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断臂上盖了西装外套。

“嘿,李叶茴,对不起。”

“没事的。你好啊,张庭院。”

“我去机场接家人,太突然了,所以把他们送过去后才匆匆赶来。”

“你家人回来了?真为你开心。没关系的,你短信告诉我一声,不用特地跑过来。”

“那可不行,大家都被接走了,我要是留你一个人也太不讲义气了。”说着庭院伸出自己的手。

说着李叶茴搀着张庭院走向Hall中央的桌子。她只在两个男生身上闻到过香水味。一个是她高中为了解决青春好奇心找的初恋。他总爱喷阿迪达斯系列香水。李叶茴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款香水,还有什么别的香水他感觉不错。男生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说买到一款满意的就不需要了解其他的了。但是张庭院身上的味道让人想起免税店专柜那些精致昂贵的玻璃瓶,而非像久违的前任,让人想起屈臣氏货架上批量甩卖的花露水。

除了一身行头和独特香氛,多年来的音乐生涯在他身上注入非凡气质。

李叶茴静静地望着他洁白的小牙齿在烛光下静静闪烁,小而温柔的眼睛温柔地眯起,内心随着对方动听嗓音的起承转合也微微颤抖...可是,她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定格在眼罩摘下的那一刻。她真想回到幻想还在的那些日子。

张庭园的自夸“帅气“被李叶茴看成是自我安慰。他的眼光透露自信,但是掩饰不了五官上的平淡无奇。不但如此,李叶茴无法不忽略他脚上的那双增高鞋,还有胖胖的肩膀和脖颈。

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甚至因为肢体残缺连平凡都有些勉强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巨大的魅力。只可惜李叶茴的冷静蒙蔽她内心的双眼,用自己的凡胎肉眼清楚地看见她和张庭院之间自己悄悄划下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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