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尽头的咖啡馆之黑暗中的鲲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
——《列子·汤问》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逍遥游》
1. 子列
此刻，宇宙尽头的咖啡馆，已经打烊。
咖啡馆里，只有我和周老板二人还在交谈，他的助理椰树和服务生波波，也都回去睡觉了。
睡觉，恐怕是所有高级智慧生物，都逃不掉的两件事之一。另外一件嘛——当然是缴税了，比起死亡，缴税似乎是更不可避免的。比如眼前的周老板，已经活了几千年，依然每年将咖啡馆经营收入的一部分作为利税缴纳给“多元空间联邦”的税务管理局，我想只要咖啡馆还在，老爷子估计就不会死。而死亡，准确地说常规死亡，宇宙中几乎任何达到二至三级的文明体系，都可以通过自己的科学技术避免。人们总说：只要恒星不灭，总是有办法可以延续生命；还有句话说：只要你不作死，就不会死。
至于我，星界游荡者一枚，虽然死不掉，但是天天有人想着消灭我，只是尚未得逞罢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周老板的咖啡馆，我不算常客，我讨厌这种紫醉金迷、充满腐烂味道的地方。
咖啡馆里，斑斓迷离的氛围逐渐沉降下来，只有闪亮的脉冲星阵列灯依然在沙盒里，规律性地闪烁着，沙盒附近昏暗的琉璃胶墙壁也因强烈地电磁场晃晃悠悠地扭动着，墙上悬浮的不知名微粒形成的力场不断变化着，气氛令人捉摸不定，似乎预示着有事情要发生。
“子列，好久不见！找您还真不容易。”周老板说。
“周老板，您别取笑我了。本人四处游荡，闲人一枚，何谈容易不容易找。只是您这地方太高雅，地板砖都比我这胳膊值钱。这里的气味我闻不惯，在门口抽了半天烟，终于等您打烊。您说吧，这次找我有何吩咐？——我知道，就当还之前欠您的人情。免费了。”我一边说，一边心想：人活得越久，就越明白——维系着这个混沌世界的，不是万有引力、强力、弱力或电磁力等，而是欠下的各种人情，也许应该叫“人情力”。
“子列，您真是几百年都没变。您来了，我这里自然是蓬荜生辉。您在门口站这么久没进来，老实说撞见熟人了吧？平时欠下的情债太多？哈哈哈哈。上回，还因为一个女人，好像叫莎姬的，在这里打得胳膊都掉了……”
“我警告你啊！别再跟我提莎姬这个名字！”我摸了摸左肩上的义肢，想起原来在终北星因为莎姬而失去的那支胳膊，现在换成了这个……，好吧，这义肢还是有点能力，虽然不比原来的，可惜最近老是故障，赚的这点钱全部用在修理上了，莎姬呵呵，最好这个人已经给我彻底消失，否则必然有她好看——想起当年我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哈，你啊你。消消气吧，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不也挺好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老板说着给我倒了杯氚沟陈酿——闻着还不错，腐烂味里透着一股果香，可惜适合女人们喝。他继续说：“火星人卡特你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没有打过交道。不喜欢火星人，毫无底线，贪得无厌。”
“子列，我知道你手头紧，火星人卡特刚好遇到点麻烦。他请求我帮忙。我觉得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办。”
“火星人的事，我还是不干了。受不了他们的作风，还特别抠门，出尔反尔。咱们还是喝酒吧，既然是火星人的事，就不聊了。”
“别别，子列。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周老板拿出一叠原币。很久没见到原币了，货币不是已经量子链化了吗？居然还有原币。周老板到底是多有钱？还是说——火星到底遇到了多大麻烦，连原币都用上了。
原币面额上特制的纹路，流动着五彩的辉光，辉光中依稀可见一串串“多元空间联邦银行发行”的字样。
——再怎么样，我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既然这次先收定金，不妨搞一搞，何况我这胳膊维护期又到了，便道：“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这是卡特的家事——”
卡特是火星年轻的统治者。火星这个曾经一片荒蛮之地，在卡特父辈的治理下，变得异常繁荣。他们圈养一种巨兽，当地人称之为“恐龙”。圈养的方式很符合火星人的脾气，粗暴至极。他们在一片叫做克里斯平原的地方，该地方可谓水草茂密、乔木参天，将各色恐龙流放于此，弱肉强食，任其自生自灭。火星农民驾驶着巨大的飞行器喷洒各种刺激性肥料和药物，植物们就跟超新星爆炸似地疯长。离开克里斯平原不远处的迷雾海沟，他们又搭建了巨大的恐龙屠宰加工厂。血水就跟瀑布似的没日没夜哗哗流着。据说，这些加工好的恐龙肉销往银河系各地——但是他们自己却一口不吃。
——这便是卡特祖祖辈辈在做的肮脏生意。
“所以我真的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看见这波人就想吐。”何况，我故乡终北星，就是被这帮人祸害的。这些吃起来像鸡肉的恐龙肉，味道鲜美，还非常便宜，引得终北星人如潮水般疯抢。殊不知，这种加工过的肉能让人发疯，没过多久大家便丢了传统。
故乡终北星，其实是半人马座Alpha-X行星。
这里居住着，被称之为“鲲之牧民”的骄傲的终北星人。而现在，鲲之牧民因为贪吃和不思进取，已经在宇宙中抬不起头了，甚至都躲在地底下。“牧鲲”的技艺，也早已在宇宙中失传。
“你们之间的星际恩怨，我非常明白。但这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那肉是真香。”
“你再说一遍真香试试！”我腾地站了起来，左臂一拳将钛金翠琉璃桌子打破在地。桌子材料有自我记忆功能，没过多久又逐渐组合在一起，恢复如初，周老板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我的拳头隐隐作痛——锤什么不好，锤这破玩意。
“别激动！子列，我不该这么说。抱歉，真的抱歉！”老周立刻站起来安抚我，顺手将桌子扶正，又倒了杯酒。这家伙太欠揍了，说话完全不顾人家感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开个破咖啡馆人都变了，若不念在故友情分，我不揍他个鼻青脸肿。
“此事不仅仅关系到火星，也关系到终北星，甚至——整个银河系。既然卡特他愿意出钱，咱们就顺水推舟、一石二鸟。”
“你继续说。我听着。”我喝了口酒，消了消气，舒缓了下。
“火星现在大不如前，丰茂的森林正在死去，大批量的恐龙无处安放，现在虽然有一部分圈养在保护罩里，但都是权宜之计，估计维持不了多久。主要原因在于，火星及太阳系的所有行星，正在不断远离太阳。这导致气候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现在的火星，你再去，恐怕是长年白雪皑皑、风霜飞舞。”
“正好！这是他们应得的。再说，这跟我有啥关系？”
“别这么说，老弟。宇宙命运同体啊。”
“老周您这话说得太好笑了，对了，你这个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病？”
“高尚病啊。别人说这个话我信，你说这个话，听起来像骂人。”
“别闹，我是很认真的。我们发现太阳系周围，大量的鲲正在死去……鲲，来自于暗物质世界，非普通的原子构成，不与光和电磁场发生作用，对于一切明物质来说，是不可见、不存在的。但是鲲具有巨大的质量，成堆聚集形成一个一个晕，所以也叫‘晕族’。天文学家，喜欢称之为‘晕族大质量致密天体’。他们维系着整个银河系的稳定，其他星系以及整个宇宙也都如此。这些神奇的暗生物，以吃暗能量为生，排出暗物质。正反暗物质粒子湮灭，又产生明物质。明物质转化成能量。能量发散又汇聚，形成暗能量。如此循环，这是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
“老子知道这些。要不是因为口渴多喝几口，此刻我已经飞离100光年了，留你一个人继续啰嗦。”
“别着急。后来火星人为了利益，不知何故，过渡开采了暗物质，以至于在太阳系周围产生了巨大的暗物质空洞。这个后果，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暗物质，是构建星系的骨架，通过万有引力形成支点，支撑着宇宙中的一切明物质。如果没有这些暗物质，太阳系将分崩离析。而暗物质由鲲产生，可是鲲正在逐渐离开太阳系。如果所有的鲲都离开，我想过不了多久便会波及整个银河系，包括你的故乡终北星。”
“我知道了。你是让我去牧鲲。早说嘛。老子不会这个，已经忘光了，再看我这破手臂，残疾人啊，别做梦了。再见！”
“回来！你自己故乡不管啦？”
“故乡？那已经不是我原来的故乡了。周老板，我其实很忙的——”我站了起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走，但确实想缓口气。
周老板以为我要走，马上补充道：“还有，莎姬也在火星上……”
“莎姬？——你还提这个名字！”我再次握紧拳头，随时准备揍他——但是她怎么会在火星上？
老周看出了我的反应，便道：“所以你更应该去调查一下那边的情况。只是去了之后，千万注意安全。”
——老周真得很啰嗦，是不是最近很少有朋友来看他了。
2. 莎姬
啊，我这条命不管在哪儿活着，不管遇到什么变故，都会保持自我平衡，
都会像大树和野兽那样应付黑夜、风暴、饥饿、愚弄、意外和挫折。
——《草叶集》
我最后一次见莎姬就是在老周的咖啡馆，但是当时人多势众，根本敌不过，也多亏了老周施计救我，否则别说胳膊，保不准连命都没了。
离开周老板的咖啡馆时，桌上的原币我没有动，只让他出些小钱修理了下我的义肢，并非因为存在他那儿，因时间旅行产生的复利可以让资产增值许多倍——“多元空间联邦”早就修订了法案，补正了这个漏洞——确实是想好好还他一个人情；而我跟莎姬之间的旧账，终于有机会好好算算了——也算是感谢他给了我这个讯息，权做信息费了。我被逼无奈离开终北星，成为一个星界游荡者，以及终北星最后的可怕遭遇，都跟莎姬有关。
——飞往火星的路上，想起过去的这些事，我愈加悲愤。
许多年前，一个美好的下午，维克多山头，树荫下一块柔软的地衣上，我和莎姬正躺着看夕阳。当初的终北星，是那么的美丽动人，现在回想起来，一切依然历历在目：三颗大小不一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射出三种不同的光谱，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晚霞，折射、辉映，散发着细腻饱和的光华。华光下的大地，曾被这三合星系统的巨大引力像野兽肆虐一样撕裂拉扯，大地上怪异嶙峋的峰峦沟壑依然气势逼人，而如今祥和地覆盖着柔软绵密的蓝巨草，微风拂过，沟壑峰峦间依稀坐落着终北星人美丽的城邦，远近各处镶嵌着一从从错落有致、高大挺拔的红树林，美不胜收。这里四季如初夏，昼长夜短，光照充沛，物产丰富。终北星所在的天体系统，已然是一个动态而稳定的三合星系统。
勤劳聪明的终北星人掌握了可控暗物质技术，在系统周围笼罩起一层又一层的“晕”，前辈们称之为“鲲晕”。“鲲”的游动，产生引力的涨落，牵引着三颗恒星天体的运动，人们经过几个世纪的不断试验，最终完美实现了天体系统的动态平衡。万有引力变得跟电磁力一样容易控制，这种技术的伟大和奇妙，令无数星系感到震撼。仰望星空，如若细心观察，可以看到因万有引力产生的奇特透镜效应，弯曲了的星光，从空中落下，射入红树林中，产生魔幻一般的“丁达尔现象”，像一幅灵动的画，无不令人陶醉。
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被摧毁，这一切都拜莎姬所赐！
莎姬不仅具有火星人独特的野性，还具有他们所没有的气质，无比妖冶婀娜。她黄绿色的秀发如藤蔓一般垂着，光洁的肌肤如深山里刚开采出来的紫晶玛瑙，曼妙的身姿如流动着的曲线，尤其是两颗狡黠明亮的眼睛，星星看见了，也会因此暗淡几分。可是，美丽的事物，常常让人误以为善良，让人防不胜防。
她是那么的迷人，连星际船队在一次火星贸易中都想将她掳走。我好死不死路过终北星第一空港，港口停着他们的船只。船只旁，人们正在拍卖，而莎姬正被绑在后台——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冲动之下，我趁着船队守卫不注意，将其救下。因为无处可去，从此她一直跟着我，两人相处融洽，作为孤独的牧鲲者，我也正好有个说话的伴。当时未曾多想，直到那个看似美好的下午，我犯了此生最大的错，甚至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也不过分……
当时莎姬依偎在我的左肩，好奇地问：“子列，我一直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说。
“天上的三颗太阳，如此完美的平衡，你们终北星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问题，你问了无数遍了。这是我们的一个秘密。不能说。”我笑着搂了她一下。
“你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子列！”
“不是把你当外人，这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最高秘密。保护这个秘密，是我们鲲之牧者的职责。”
“什么是鲲之牧者？”
“这个也不能说。”
“不行，你快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真没别的，只是好奇。”
“我如果告诉你，一定会被开除的。如果被开除，我们就没办法在一起了，也就没办法保护你了。况且，我本来也不应该告诉你我是牧鲲者。已经犯了规矩了。”
“有这么严重吗？”
“绝对有！到时候我会被流放，只能独自在星界游荡。”
“如果真的被流放了，我一直跟着你，哪怕到宇宙的尽头……”莎姬贴着我的耳朵轻声细语。
这种酥麻的感觉，再加上莎姬不断地挑逗，让我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欲望。一番云雨之后，我昏了头，将鲲和鲲晕，暗物质和明物质之间的关系，世界运行之基本法则，一股脑儿告诉了这个狂野美丽的火星姑娘。
“你倚靠的这个左臂，就是操控暗能量之手。”我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暗能量连通着万物的意识界。牧鲲之师曰：
“乾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天根月窟閒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因此，我们把生命与宇宙万物相关联，可以实现真正的永生不死。”
——我虽然没有告诉她全部，但是已经透露太多了，管理处绝对不会轻易饶恕我。
“这么神奇？不过我完全听不懂。难怪你们牧鲲者，年轻力壮，其实都比普通的终北星人还要高龄。个个都是老头。哈哈哈哈。”当时的莎姬，只是淘气地笑着——现在回想起来，一副天真烂漫的假象。
忘恩负义的莎姬，立刻背叛了我。她为了长生不老，砍了我的左臂逃走，幸亏当时没有告诉她我右臂的功能以及暗能量世界存在的“蠃鱼”，否则我保不准被砍得四肢全无。等我醒来，她已经不知所踪。不仅如此，牧鲲台还被她彻底摧毁。台中休眠着的牧鲲师们，被直接埋葬在废墟中，生死未卜。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管理处因此怒不可遏，彻底将我除名。我只得流浪在宇宙中。我走之后，倒霉的终北星人始终无法维持三合星系的平衡。世界又再次陷入了极寒或极热的两极状态。管理处决定将文明彻底迁移至地底深处，静等其中一颗恒星从极远的地方飞回，再度重启牧鲲台——可等它飞回来，短则三百年，长则上千年，也有可能永远飞不回来——我曾经提案了无数次，说根本不用等那颗恒星回来就可以启动牧鲲台，却一直被当成了“异端邪说”。与此同时，火星人卡特乘虚而入，将恐龙肉倾销给我族人。长年累月地吃这种打了激素的恐龙肉，很多终北星人已经忘记了传统，忘记了复兴，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而我，自然成了同胞们千万年唾骂的对象，自此遗臭万年，游荡星际间，可能最后同伴们连唾骂都遗忘了，我依然苟且偷生地活着……
等我抵达火星，势必亲自将莎姬碎尸万段，为族人报仇，解万年心头之恨！说着，我又给飞行器的发动机加了两杠可控核聚变动力，飞行器瞬间加速了数倍。
3. 卡特
白雪皑皑的火星，窗外凌冽的寒风肆虐。渐渐远离太阳而造成的气候变化真是骇人。
城堡顶层的一个房间内，火星人卡特焦急地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冰雪如絮状的浪一波接着一波，这一波还没到另一波又盖了过来，所到之处瞬间累积成冰墙，冰墙支撑不住风力又崩塌，崩塌产生的巨大冰块和细碎冰末被狂风卷起，夹杂着混乱的泥土、死去的乔木和动物的骸骨，在空中形成大小不一的漩涡，所幸不远处的恐龙巢由于防护罩的保护依然完好，可是能坚持多久呢，恐龙肉的产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银河系铺天盖地发来的订单，来不及处理，已经堆积如山。
卡特越想越焦灼，转身对妻子美杜说：“周老板指派的星系修理工怎么还没来？平生第一次做生意先打预付款，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靠谱——”
“再等等吧。据信使说，他指派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美杜道。
“陛下，外面有人求见。”侍卫打断了交谈。
“正说着就来了，太好了！快快安排到奥林匹斯会议厅。我和王后马上过来。”卡特道。
接待大臣领着我，在卡特巨大的宫殿缓缓走着，殿内装饰和摆设着的尽是来自银河系不同文明的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我跟着来到奥林匹斯会议厅——其实是个宴会厅，桌上巨大的盘子里堆着一块块烤熟的雷龙脖子肉，还有其他没见过的热气腾腾的食物，飘香四溢，各色食物旁边放置着若干瓶似乎是用火星本地果子酿制的美酒，两侧站着服侍人员。卡特在宴请方面甚是讲究，这也是他经商的基本礼数。
接待大臣很礼貌地对我说道：“阁下在这里稍事休息，火星王和王后很快就会过来。”
我寻思着等下如何跟卡特谈条件：先让他命人把莎姬活捉过来，然后我再帮他修复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对，就这么办。
门推开，卡特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人：“啊呀呀呀，您终于来了。不知道尊敬的星系修理者，如何称呼？”
“尊敬的火星之王卡特，您好啊！我是子列——”我摆了个礼数，正准备多说什么却愣住了，眼前的这不就是莎姬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这么多年她居然毫无变化，暗能量的作用反而使她越发美丽。但是这种美丽，在我眼里只能意味着卑鄙和无耻。可她怎么在卡特的宫殿里？妈的，可恶的周老板，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故意不跟我说？这设的是什么局？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莎姬，琢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对付；她却一副彬彬有礼、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那么一刹那，我似乎在想，要是莎姬能够解释清楚当时在终北星的情况，我可能会忍不住原谅她。
“这位是我的妻子，美杜。呃——你们认识？”
“妻子？”我惊讶至极，“——何止是认识！烧成灰，我也能认得这个人。怎么，你现在改名叫美杜了？”
“子列先生，欢迎光临寒舍，您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鄙人深表谢意。但是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此前并未见过先生您。”美杜错愕道，依然不失礼貌。
我转身面对卡特道：“卡特先生，我帮您没问题。但是这位女士，我必须带走。我跟她有事情必须处理。”
卡特不知所措：“子列先生，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您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您，但您要带走我妻子做什么？”
“子列先生，恐怕您真的是认错人了。”美杜说。
“绝对不会错，这眼睛、这头发，还是当时流落终北星的那个莎姬。不要以为你当了火星的王后，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欠下的这笔血账必须清算！”
“莎姬，是谁？”卡特道。
“子列先生，您真的搞错了。您说的莎姬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显然是个巨大的误会。”
“误会？！妹妹？别侮辱我智商。”我愤怒了，“不要以为你天真无邪的样子，可以再次骗得了我。”我握紧左拳，磁场的作用导致其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凝固。旁边的服侍人员吓得立刻退去，很快卫兵围了上来。
卡特示意了下卫兵，解除戒备。
“这一定是个误会，子列先生。”卡特打圆场，“您远道而来，一定饿了，我们边吃边聊，我卡特做事讲究诚信，如果真的是美杜做错了什么，我甘愿接受您的一切处置。再说，我们现在也跑不掉。”
“好！卡特先生，您说的这话，我可记住了。”我收起拳头，悬浮在桌上的叉子掉落，“到时候如果出尔反尔，别怪我不客气。”
接着，美杜详细介绍了她和她们家族的种种事情，尤其是她妹妹莎姬如何被星际贸易船队捉去，家族人到处寻觅，一无所获。除了人物被替代成妹妹，其他与实际发生的一模一样。
这编故事的能力，实在一流，要不是因为族人仇恨和私人恩怨能使人保持清醒，否则我真的信了。
——只能暂且答应卡特，慢慢找机会寻找那只被她掰断的胳膊，只要找到胳膊，我就不信会冤枉好人，到时候终北星也就有救了。
“看来是真的认错了，实在是得罪两位，非常抱歉！”我说，“那么卡特陛下，火星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子列先生，恐怕您已经看见了。火星正在远离太阳系。有些超越我们科技水平的力量，正在牵引着火星往外走。这里的气候越来越寒冷。可能再过几百年，我们只能搬到地球去了。据说，那边现在一片生机勃勃。”
我想多争取几天时间，以便充分调查这个假美杜，于是说道，“卡特先生，这个问题您放心。请安排一个飞船。我需要环绕火星一圈做个基本调查，然后才能开工。
“另外，地面的暴风雪太大，需要在太空中搭建巨大的悬浮支架，方便我站在上面操控。帮我弄若干台可控核聚变引擎。其他诸如强引力透镜、宇宙背景辐射检测仪、时空振荡器什么的，我飞船上有，我会准备的。解决太阳系散架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毕竟只有一颗恒星，比终北星的三合星系统简单得多，地面不用建立牧鲲台。
“——简单说，总体分四个过程：一、找到鲲晕稀少的地方，即暗物质空洞，二、查出导致暗物质空洞的原因，三、解决掉这些原因，四、吸引附近星系的巨鲲过来持续生成暗物质，最终稳住太阳系。整个过程将持续一百八十年。但是我的工作，只需要八十天，就算完成了。”
“好的好的，太感谢了！子列先生。飞船没问题，设备也没问题。您的报酬，我们将会及时支付。这笔钱您先拿着。”卡特推过来一堆原币，跟周老板的一样，连着编号。
“但是我的报酬，不是八十天，而是一百八十年。”
卡特停顿了下，不过依然很淡定，微笑着说：“这样，我们会为您设立一个基金。共同理财这笔一百八十年的报酬。您可以随时取用这笔钱。您看行不行？”
“按您说的办。”
4. 鲲和蠃鱼
深夜来临，虽然外头暴风雪肆虐，但城堡内依然很安静。
我无心睡眠，鬼鬼祟祟地跑出卧室，寻找有关失窃左臂的线索。
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我悻怏怏地准备回去睡觉，路上看到有个屋子还亮着灯，于是静悄悄地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卡特和美杜正在交头接耳。
美杜时而挥舞着手臂，时而表现出不安的情绪，好像跟卡特在诉苦，又像是在哀求。
卡特伸出双手稳住她的头，似乎是在解释和安慰。
——美杜果然有问题，莫非等事成之后，要害我不成？什么美杜，她就是莎姬！
——想跟我耍手段，你们还嫩着！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周老板告诉我老陈正在地球上，如果有需求可以联系他协助。
老陈是个奇人，专门从事各种非法生意，宇宙中哪里有恶臭，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可如今因为一个叫小兰的“癌人”，放弃大好“钱”途，一个人默默待在荒无人烟的地球养老。地球有什么好的？连肉都没有，连小兰这块曾经的“肉”，也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真亏他能待得住。
我拨通老陈，告诉了他我的全部计划。
老陈很高兴，说：“没问题，小事一桩。火星人卡特，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天一早，暴风雪弱了些。
通往火星第三空港的通道里，卡特和美杜正在等待。
看见我过来，卡特问候道：“子列先生，昨晚休息得好吗？”
“非常好！火星人真是懂得享受，纯天然手工制作的床铺，太舒服了，我都差点不想起床——两位起得够早的啊。”我说，心想这两家伙不会昨夜一宿没睡吧？
“您喜欢，是我们的荣幸。”卡特和美杜微微低了下身子。
火星人大部分都是贸易类飞船，船体巨大，可以轻松放下各类设备、装置，但供人活动的空间仓很小。
飞船很快抵达火星上空，开始绕火星飞行。
我在观测台上反复探测暗物质世界中的异样，这是一个极其安静的世界，因此连最细微的波动也不能放过，我将数据检测率放大了几千万倍，可控核聚变引擎运作得更疯狂了。
很快，我们捕捉到了深空中的涟漪。我寻着涟漪的踪迹，最终在距离火星奥林匹斯山所对应的七千米高空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暗物质空洞”，相当骇人——这家伙居然离火星这么近！
暗物质空洞，只是一种说法，其中不仅暗物质，其实连暗能量都没有。
宇宙其实就像一块大孔奶酪，只不过更加蓬松，奶酪只占了20%，孔则有80%。大爆炸之处，宇宙急速膨胀，膨胀过程中物质产生又湮灭，但是膨胀速度过快，远远超过了物质产生的速度，来不及填充，“大奶酪”内部就形成了无数中空的“气泡”。这些气泡就是最初存在的暗物质空洞。而空洞之外的部分，构成一张巨大的立体的暗物质网，各种恒星、星系等，都布置在上面。星际航行，也只能在这张网上进行。
现在的问题是，构成这张网的网线，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新的空洞，就像被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啃食了一样。空洞如果扩散到一定程度，这个网就会断裂，最终一定会危急群星的安全。
但对于火星来说，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面临的最直接的问题是，暗物质空洞产生的反引力效应，就像发动机一样，驱动着火星不断驶离太阳系。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叫卡特命人在离开中心点的三千米处放置悬浮支架，因为这个位置正好适合“牧鲲”——驱动“暗鲲”重新编织暗物质网。
安装好悬浮支架后，我在上面又放置了一些必要设备，紧接着对深洞各种探测计算。
很快发现——洞里有东西！
巨大的悬浮支架摇晃了下，我差点没站稳。
——是引力潮汐吗？
卡特和美杜站在飞船里，紧张地望着我。他们对我这边发生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
——这洞里的是什么？
我稳住后，镇定了下，回头看了看卡特他们，示意我没事。
检测屏幕上出现亮点！
亮点在增加！
一个、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越来越多了。
“糟了！洞里有‘蠃鱼’。”我喊道。
悬浮支架，就像被火星这个大飞行器丢弃了一样，逐渐往洞口方向滑去。
——我得赶紧回到飞船上。
卡特看到状况，立刻派了小舢板过来，没过多久就安全将我接应走。
回到飞船上，我精神未定。
“没事吧，子列？刚才什么情况？”卡特问。
“我检测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暗物质空洞。”
“是黑洞吗？”
“不是，刚好相反。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一个空洞。但是空洞里有东西……”我已经语无伦次。
“什么东西？”
“蠃鱼。”
“蠃鱼？”
“嗯。一种古老的传说。我只是听终北星的牧鲲之师说起过。据说蠃鱼所到之处，尽是灾难。星星听了都会吓跑的反暗能量虚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美杜慌张地望向太空，说：“——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长什么样？”
“当然看不到，这是存在于暗物质世界的东西。长相嘛，你可以想象成长着翅膀的鱼。——难怪这里的鲲都会逃跑。”
“鲲跟这个有关系？”
“蠃鱼是鲲的天敌。当然天敌只是生物界的说法，方便理解。蠃鱼跟鲲相比，个头就像蚂蚁和雷龙的差别那么大。但是蠃鱼非常可怕，能很快瓦解掉一头鲲，从而制造出巨大的暗物质空洞。——这就是导致火星逐渐远离太阳系的罪魁祸首。”
接着，我把反引力的作用，跟卡特解释了一边。
卡特说：“那怎么办？”
“我的右臂汇集了终北星人古老的黑科技，有办法发出特殊的射线，让太阳系周边的鲲逐渐聚集过来。鲲的游动，会带来暗物质。”
“太好了！终北星人太了不起了。那就是说可以解决了？”
“但是，蠃鱼会一点一点啃掉这些鲲，从而制造更多更大的空洞……”
卡特和美杜，既惊讶又恐惧。
“就没有办法了吗？”旁边的美杜说。
“有！”
“快说。”两人异口同声。
“需要找回我的左臂。我的左臂可以对付这些蠃鱼。但是我的左臂，被莎姬偷走了。需要尽快把莎姬找到。”
我转身对着美杜：“而莎姬就在这里，你美杜就是莎姬！快把我左臂交出来，否则你们整个火星就没了！”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两人一大跳。
“但是我确实不是莎姬。你说的左臂，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美杜说。
“死到临头，还不承认啊莎姬。”
卡特说：“等等。你说的左臂。我城堡里好像有这么一个器具。应该就是当时莎姬临走的时候丢弃的。”
“真的？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确实不可思议，莎姬会忘记带上我的左臂？如果是真的，那也太蹊跷了。
“不如，我们先回城堡商议。”卡特说。
“好。”我说。
5. 抉择
回到城堡，大家惊恐未定。
我心里想，老陈应该按照计划在行动了吧。
卡特派人将手臂取了过来。美杜微微好奇，面无多余表情。
不用怀疑，果然是我那支“原生态”手臂，离开我身体已经二百多年了，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甚至比原先更鲜活了——也许反过来我还得感激他们。
“没错！卡特先生，这就是我遗失的那支胳膊。没想到啊！”我说道。
“如果这支是你的，那你现在身上的这支是怎么回事？”卡特问。
“这是我的义肢。我自己做的，很普通，只能简单操控电磁力，防身用的。多功能。待机状态下，可以检测我的身体健康状况，比如心率啊、睡眠啊等，有些芯片已经买不到了，赚了这笔钱我打算做个升级。和操控暗物质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来如此。很难想象你们终北星人是如何将这么尖端的科技凝聚在两只胳膊上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User，在终北星，不算真正的科学家，最多算一个工程师。”
“没关系。那这支胳膊，您看怎么用？”卡特递给我胳膊。
我接过胳膊，内心有点抑制不住激动，失窃之物居然找到了！天哪，拯救家园有希望了吗？
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我很快将义肢取下，接口流出藕断丝连般的黏液，黏液主要起到保护我原生组织的作用，提供营养，附带消毒功能。对着新鲜蠕动的组织，我将原生胳膊按上——一阵触电般的“高潮”，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超能力”，感觉可以像下棋一样随心所欲修改宇宙星辰——久违的感觉！
当然了，超能力是一种错觉，根本没有这回事，无非是比拼各家的科技和装备罢了。 实际上，最先进的技术，与魔法并无二致。
卡特趁我不注意，已经小心翼翼将我的义肢收了起来。
“这个就暂且放我这里。等回去的时候，再还给你。”卡特说，“——那子列先生，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出发去太空了吗？”
“没问题。这两只手臂同时作用，就真正具备了改变暗物质世界和引力体系的能力。太阳系有救了。”
再一次奔赴太空的旅程启动了。
老陈发来讯息：美杜就是莎姬，当心！
老陈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根本没有“莎姬妹妹”这回事，这两人是狼狈为奸。没关系，万亿生命该救还是得救，这是我们鲲之牧者的使命，先把火星的问题解决掉，然后再解决卡特和美杜、哦不莎姬的问题，只是须更加小心行事。卡特现在还需要我，不至于立刻把我怎么样。
我偷看了一眼美杜，她依然面无表情，对胳膊毫无反应，出乎异常地冷静。
太空中，卡特派人又重新搭建了悬浮支架——这些做星际贸易的干这个真是擅长，这次位置根据我的调整要求，放置在位于离开中心点七千米处——离远点总是安全些，从飞船上望去设备也都与可控核聚变引擎连接好了。一切就绪。
我平稳落地悬浮支架，站在支撑台上，重新打开仪器，但是先前检测到的蠃鱼已经不见了，不管我如何放大信号，几万倍、几亿倍、几万亿倍，都看不到……
可能蠃鱼已经走了。牧鲲之师说：要抓住蠃鱼是绝无可能，你所能做的就是封住它们，如果灭掉一条蠃鱼，可能会招引宇宙暗世界中无数的蠃鱼过来……
——我必须尽快封住这个洞口！
我将双臂插入仪器中，引擎疯狂运作。“鲲鸣”发射塔悬浮在太空中，如果以火星作为方向的下，它处于我更上的位置，紧接着开始高速旋转，越转越快，直到变成一个光洁的圆柱体，最后连圆柱体也看不见了。
我盯着检测仪，观察检测结果，结果同步到卡特的飞船操控台中，卡特和美杜也密切注视着。
很快就有反应了。进展比预想中的快。仪器检测到了大量的鲲正缓缓过来，这些鲲似乎是从南门二过来的。其实用“缓缓”来形容不准确，因为这些鲲是以天体单位在前进，游动速度相对鲲的个头而言，给人一种缓缓而来的错觉。
卡特和美杜在飞船操控台中目睹了整个过程。
“子列先生，感谢你演示高端操作。这项技术太有用了。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哈哈哈哈。”卡特说。
听到卡特传来的声音，我大吃一惊，火星人“毫无底线、贪得无厌”是出了名的，我又上当了？
“嘟嘟嘟……”警报声突然响起。
装置又检测到了蠃鱼。
大量蠃鱼正在往这边过来。悬浮支架开始晃动，逐渐往一个方向滑去，越滑越快，空间里似乎有个滑滑梯。我要像垃圾一样被倒入这比太空还黑的黑暗之洞里了……
卡特的飞船射出两根锁链，将我接住。很快一架小舢板从他的船舱飞出，停在我面前，准备随时取我的手臂。
“子列啊子列，二百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愚蠢。”
“我不太明白，卡特。你火星不要了吗？这样下去，整个时空会崩塌——”
“哈哈哈，火星？我一旦有了你的两只胳膊，我还在乎火星？我可以再造一个火星出来。况且，恐龙我已经往地球在运输了。地球的一块大陆都可以占据火星的一半面积。我还要留着火星做什么？”
“卡特，你太无耻了！我死不要紧，你那么多的无辜子民，就这么死去，你不怕‘多元空间联邦’通缉吗？”
“这些无辜子民，将是因你而死。我卡特是受害者啊，你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你大爷的！不带这么玩人的。”我欲哭无泪。
“我就这么玩你了，你有什么办法？”
“那美杜和莎姬是怎么回事？”
“美杜和莎姬？当然是同一个人，全名叫美杜·莎。是我改造的生化人。笨蛋！”
“果然如此！”
“只是莎姬当时确实喜欢你。我费了老半天才把你的胳膊弄到手。牧鲲台和长老们，她死活下不了手。”
“……”
“我就问她一句话：你想留住子列的命，还是其他牧鲲者的命，二选其一。她这才不得已而为之，你这贱命才得以苟延残喘到现在。可见当初她还是挺痴情的啊。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她的那部分记忆，我已经锁住了，又植入了新的记忆。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自己的妹妹。所以现在的这位不是莎姬，而是美杜。”我远远感觉到卡特一边说一边搂了一下美杜，而美杜完全听得云里雾里，甚至傻傻地以为是卡特的临时计谋——又或者他们昨天晚上吵架的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美杜会为了救我而干掉卡特吗？
卡特接着说：“我本来确实想让周老板派人过来修理下火星。但是没想到是你。因此，我改变了想法。子列你太单纯了，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心计。可惜了点。开动机器！”
小舢板伸出机械手，卸我的胳膊，左臂很容易就拆了下来，右臂却没那么容易，弄得我痛苦不堪。
“啊——啊——！卡特，我终于明白了！啊——那么卡特，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老陈的一颗飞弹，急速向卡特的飞船射去。卡特由于驾驶的是贸易船，并无搭载具备真正战斗力的装备。但是防护罩依然很强大，拦截了飞弹。于是，更多的飞弹蜂拥而至。
“老陈，别太狠。把美杜，哦不莎姬杀死的话，我会饶不了你的。”我喊道。
“那娘们你还要啊？”
“滚粗！”我心想，有些事我必须得问明白。
一颗流弹摧毁了卡特的小舢板。炮火纷飞中，我好不容易用耷拉着的右臂，接住了太空中乱飞的左臂。我的飞船其实早已待命。摆渡船接住了太空中乱舞的我，帮我接好胳膊，快速飞回母船中。
“你们全都给我去死！”卡特说着放出了射线。这种射线，可以吸引蠃鱼。没想到这些蠃鱼是他干的。不知道他哪里走私来的这种特殊武器。
黑暗中的鲲，被蠃鱼驱赶着，离开太阳系。
太阳系有随时崩塌的可能！
混乱不堪中，火星逐渐滑向黑暗的深处。
我望火星看了一眼，大气夹杂着冰雪正在被黑暗吸走。火星眼看快成为一颗巨大的彗星。
——先救火星！还是先救莎姬？
——这是个问题！
“哈哈哈，子列。你没办法两全其美，爱情和使命，你只能选择一个。再见啦！——”但是卡特还没说完，飞船就被老陈密集的飞弹摧毁。
卡特死了——。
没过多久，一首穿梭机从飞船摧毁的炮火中飞出，卡特还活着，而且逃走了。
“莎姬！”我立刻飞了过去。
碎片刮擦着飞船外壳。我看到了炮火中的莎姬，身体已经段成两截。
“对不起，我错怪了你！”我失声哭了出来。
我打捞起莎姬，但是此刻必须得先救火星，否则整个太阳系一旦崩溃，连锁反应会很快危急到大家以及终北星，莎姬只能暂时性地做些必要的医护处理，希望等下还来得及挽救。
幸好！我的飞船，装置齐全。我稳住飞船，将所有发动机全部用上，可控核聚变引擎、正反物质湮灭引擎，整个飞船超负荷运作。
——老陈在干嘛？在追击卡特吗？我飞船快不行了。
我大声喊道：“老陈！在哪里，能源不够，卡特别追了，先把火星拉回来。不然整个银河系都完蛋啦！”
没反应。
我的两只胳膊在仪器里被烧得通红，全身纳米材料打造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衣服虽然有记忆功能，但是破坏力太强，根本来不及恢复。
火星那边空气已经被蒸发干净，冰冻星球顷刻变成了大火球。
里面的火星人，全完蛋了！
我泪流满面。
火星人看来是没办法拯救了，但是地球、太阳系、比邻星、终北星、银河系，都在我的两只手臂里，我不能停下来。
我如临深渊，口干舌燥，快晕过去了！脑子昏昏沉沉，双手还能再使点力。
与此同时，黑暗世界里，鲲和蠃鱼正在无声地厮杀。通过检测强烈的引力波，可以感知到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无比惨烈的惊天动地的却又无声无息的大厮杀！
我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隐隐约约，我感受到一股新鲜的力——老陈来了！
他的飞船比我大三倍。一股澎湃有力的能源顷刻注入，混沌中我顿时大病初愈一般清亮，大喊一声：“要有，光！”
混沌初开，世界光亮。
火星稳住了！一切都稳住了！
我累到在地。老陈不知何时跳进我的飞船，将我扶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老陈。”我有气无力地微笑着。
“你小子啊，先别说话，看把你搞成这样。”老陈说。
“咯咯咯咯——”我傻笑个不停，“对了，我还得起来去看下莎姬。宇宙星辰先交给你了。”
“宇宙星辰放心吧，暗物质空洞已经闭合了。天网已经撒开，蠃鱼已经不能作乱了。”
“是吗！太好了!”我微笑着睡了过去。
我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