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酒，关于爱人

没有正式喝过酒。

我常常渴望醉。

那是开酒厂的时候，出酒的时候用温度计，用比对表计算出酒的度数。偶尔把食指和中指并拢，从酒流子上扫过，然后放在嘴里品一下，像酒师傅一样抿着嘴，舌头在口腔里蠕动，除了干酒的温热与辛辣，却也是无感。工人们往往赞我一句，说我品得像模像样。

渴望一醉是从新婚开始。爱人酒后的胆量比清醒时大些，我当然忍到他清醒时再计较。一个人会在喝酒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为什么？我常常想。

终于一日，我俩郑重其事地坐在小桌前，喝了啤酒，我想记住喝多少但是没有。我在觉得有点晕时忽然不想喝了，忽然觉得没意义。他扶着我走到床边，床很矮，我想坐下，但我直直地仰面朝天摔在了床上。原来酒后很难控制身体啊，我清醒得很。

此后很多年不曾尝试，但是那种心思常常有的。认识我的人常说，一看我就是能喝的人，这也不知为什么。

开始写作后，朋友们说我笔下无酒。我终于下了决心应该醉一次了，除了我想感受那种真实，还有真的想醉一次。

为这一醉，我和爱人计划了很久，而且我隐约感觉，他也想看看我醉的样子。我们对这次醉酒计划很认真地讨论，他说想醉，以他的经验不能喝啤酒。白酒是从没喝过的，一想到从嗓子辣到胃，我又退却了，这样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应该醉一次的话题，成了我们日常的主题了。

终于付诸行动是一场雪后，拿着朋友送的一瓶好酒去了东风路的火锅店。

一个男人，跃跃欲试地想看妻子醉态这也是醉了。

我们走着，我穿了一双新买的靴子，挽着胳膊，他一只手拎着那瓶酒。踩着雪，心里其实是幸福的，为爱人的成全与放纵。其实我也有期待，真正醉后会是如何呢？我在意的气质，我要保证一种优雅，会是以一种丑态来颠覆掉吗？爱人兴致勃勃，他甚至说了鼓励的话，把醉描述的很是妙不可言。他极力表达让我无懈可击，他好像怕我会突然反悔一样，我觉得。

长方形的桌子，我们对坐着，互相竟然对视着，然后笑着。其实很可笑。

那个很透明的厚底玻璃杯，他倒满两杯时，那杯子愈加晶莹。这杯子几两的？我看着说。他很无所谓地说一两多。我计算着，如果一两多这杯下去不会怎样。

应该说爱人还是有语言水平的。为了增加我的信心，他先从我的娘家基因说起，你们老王家哪有不能喝酒的，想醉的话这点酒对你来说就是垫个底儿。

这我是相信的。

我认为喝酒是有节奏的，包括吃菜，包括交谈。可能心里很看重这次为醉而来，并不是一个很放松的状态，我们碰了一下杯，那感觉竟然几分羞涩。

一个有经验的爱人，他像教练一样全程提示我，别喝太大口；要吃菜；要注意节奏。

那真是一瓶好酒。

不是太辣，口感也不似我烧酒时那么烈，入口绵柔，但是咽下去胸口瞬间燃烧起来。我说着这样做没什么意思的话，但既然开始了也没有想要放弃。这样一杯酒就喝没了。

爱人很兴奋，笑嘻嘻地给我满上了。嘴笑歪了地继续鼓励我，看看，啥事儿没有，你们老王家解渴也能承受二两酒。

可是我有点晕了，他竟然问晕到什么程度。

看着他有点晃，再四下看看所有的人和物，其实此刻都有点晃。我静静地坐着不敢动，我不动身体也像在动，我跟他说不敢晃脑袋了，要不咱们结束吧，看出洋相了不好。

我跟你说媳妇，他笑着说，现在这个阶段是过渡，即将进入似醉非醉的状态，我跟你说再近一步就是另一个绝佳状态了，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这才拿起酒瓶看看，原来是53度。第一次喝酒怎么能喝这么高度酒呢？

我去了洗手间，脚下软软的，似无力，虚飘，身体像一片叶子，心慌慌的，但是有想笑的感觉。我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不能快走，这么高的个子要是摔倒会很难看。在洗手间蹲着一直往前倒，我觉得这是醉了，虽然非常清醒。

我觉得我醉了。

想不想吐，如果不想吐没事儿，想吐去洗手间吐完，回来继续没事儿。我晕晕地看着他，你这么想看我醉吗？他笑着。

两杯结束时，真有要吐的感觉了，什么都晃的厉害了，但他又给我倒了一点。

我们必须结束，我说。如果现场吐了那是很丢人的事，在我的坚持下，我们结账，我已经不能抬头，不能随便看，他扶着我走出饭店。怕吐出租车上没有打车，从东风路到三中央街，每个雪堆都吐一阵，因为往雪里吐不能溅到新买的靴子上。

我们依然挽着胳膊，他拎着那瓶没喝完的酒。微风很凉爽，不冷反而很舒服，我们大声说着，大声笑，我们还夸了我新买的靴子。

刷牙的时候，我想站直了照照镜子，但是身体不自主地前倾，头一直顶着镜子，牙膏沫落在水龙头上了也没办法，勉强想直起身子，依然还是那种顶着镜子的姿势。

左边床下是地板，我躺在右面，嘴里说你躺左边截着我，左边要掉下去会摔得很惨，右边床下有地毯。

真的是一瓶好酒。

又一天，爱人吃饭时笑着看着我，拿起那瓶酒往杯子里倒，不像好样子地说，看看，看剩多少了。

我惊讶地看着倒进杯子里那点酒。

那个透明的玻璃杯不是一两多？

那个是二两的？

爱人笑歪了嘴，依旧不像好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