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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海棠

2025-07-25  本文已影响0人  白头江南

永和七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沈砚推开茶肆雕花木窗时,细碎的雪粒正扑簌簌落在院中海棠枝头。那些枯枝上还挂着去年系的红绸,褪色的结绳在风雪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七年前苏绾离去时,发间那缕被北风吹散的朱砂色发带。

"掌柜的,城北新采的雪芽。"跑堂阿青在门外跺着脚,蓑衣上积雪簌簌落下,"梅林那边来了个赤脚医女,说认得这茶..."

沈砚研墨的手顿了顿,一滴浓墨在账本上洇开。他搁下狼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半枚残破的香囊。那是苏绾留下的唯一物件,丝线里还缠着几根干枯的海棠花蕊。

"备马。"

城北梅林的雪下得更密。沈砚勒马停在老梅树下时,看见雪地里蜿蜒着一串赤足脚印,小小的,像散落的梅花瓣。远处传来银铃轻响,青衫女子正踮脚折取高处梅枝,素白罗袜松松垮垮挂在腰间,裸露的脚踝冻得发红。

"姑娘..."沈砚的嗓音比想象中嘶哑。那女子回眸的刹那,他袖中的手猛然攥紧——眉间那粒朱砂痣,与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医女却后退半步,药篓里的雪芽茶沙沙作响:"公子认错人了。"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模糊了面容,唯有腰间银铃叮咚,与七年前沈砚亲手系上的那只同出一辙。

暮色渐浓时,沈砚默许了医女随他回茶肆的请求。她自称姓白,说是要去城南寻人,却说不清要找谁。马车里,她忽然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尾音颤了颤,自己先愣住了,"奇怪,这话像是谁常说的..."

沈砚喉头发紧。那年苏绾及笄,他就是在海棠树下教她背这首《将进酒》,她总把"天生我材必有用"记成"天生我材煮茶用",笑得趴在石桌上直不起腰。

茶肆檐下的灯笼在雪夜中晕开暖光。白姑娘迈进院门时,一片积雪恰从海棠枝头坠落,正落在她展开的掌心。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药篓翻倒在雪地里,几本医书散落开来。

沈砚弯腰去拾,泛黄的《金匮要略》中飘出一页血书。墨迹被岁月浸得模糊,仍能辨认出苏绾特有的簪花小楷:"北疆有药可解砚郎所中剧毒,此去若...愿君岁岁海棠开..."

"你当年..."沈砚的质问冻在唇边。白姑娘正茫然抚摸着海棠树干上的刻痕——那歪歪扭扭的"绾"字,是十五岁的苏绾用他送的匕首刻下的。她指尖划过凹痕时,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树皮上。

"我好像..."她蹙眉按住太阳穴,"梦见有个少年在这里煮雪烹茶..."

后厨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阿青慌慌张张跑来:"掌柜的不好了!那位白姑娘碰了您不许人动的海棠茶..."沈砚冲进厨房时,看见医女捧着青瓷罐呆立窗前,唇上沾着淡红花汁——那是用七年海棠花蕊秘制的茶,世上只有苏绾知道配方。

雪光映得她面色惨白。她望着沈砚,眼泪突然断了线似地往下掉:"砚...砚哥哥?"话音未落便软软倒下去。沈砚接住她单薄的身躯,发现她后颈有道狰狞疤痕,像被利箭贯穿留下的旧伤。

窗外风雪愈急。沈砚将人抱到内室暖榻上,从箱底取出珍藏的朱砂发带。当年苏绾总抱怨系不好这带子,此刻它轻轻缠上医女散落的青丝,竟像有生命般自动挽成熟悉的流云髻。

"绾绾。"他抚过她眉间朱砂,七年光阴在这一刻薄如蝉翼,"这次换我等你醒来。"

檐下铁马叮咚,盖不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沈砚握紧榻边长剑——那些曾对苏家赶尽杀绝的黑衣人,终究是嗅着血腥味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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