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忏悔(四十九)
英子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要卖房子的事,那边立马炸雷了。
“胡整啥里!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儿去呀?”丈母娘不等英子说完,就本能地蹦出一句。
“可王生坚决要卖,我也拦不住他呀!”英子几乎是拉着哭腔向母亲哭诉。
“把电话给他,我给他说!”丈母娘操着一口安徽口音,不由分说地命令英子。
“房子不能卖!”隔着电话,还传来了老丈人否决的声音。
王生没好气地接过电话,“妈,您说!”
“王生,你为啥要卖房子?”和对英子的语气相比,丈母娘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妈,我们放贷的96万元都被抵顶了房子,以前我们还能靠着每月近两万的利息收入支付银行的月供,这下那96万成了死钱,变不出一分利息来,每月仅利息和本金要支付给银行8000多元,我们两个人的月收入还没有达到这个数呢?”王生言辞徐缓,不紧不慢。
丈母娘那边是短暂的沉默,就听到手机又被小舅子拿了去。
“有困难咱们一起扛,房子是坚决不能卖!”小舅子年轻气盛,没有王生和英子的煎熬,他不知道要下这个决心,王生和英子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每年近十万元的利息和本金,都要送给银行。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就算你们帮忙,可这是个无底洞啊,永远也填不满!”
“把房子卖了,至少可以抵顶50万元的外债,我们一下子把月供降到3000多元,我们还能负担得起。”不等小舅子说话,王生给他算账。
“就算租房,一年也就两万块,我们就凑合着向前走,总比眼睁睁地让贷款把我们压死强吧?”王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那边小舅子一直在听,旋即就听见电话那头他们几个人在嘀咕。
“那你们打算卖多少钱呀?”
“52万,基本上都已经和那头说定了!”王生回答。
“是不是价格有点低?”小舅子还是充满关切。
“差不多,我们这房子是顶楼,又是东西采光,停车也不方便,老小区的弊端都暴露出来了。加上马上要改造的棚户区,西边又要遮光遮阴,已经优势不再。这个价格就目前来说,算是市场价!”王生如数家珍,他早就不想要这套房子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通风不畅,房子的气味很难闻,他找不到原因,只好时常打开窗户通风,却又有灰尘飘进来,弄得桌面和地板上都是灰。
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遇到这样一个疑似无解的两难处境,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它卖了,他已经受够了。
小舅子耐心听完他这些话,也便不再坚持。
倒是丈母娘还是关切地叮嘱英子,和那头说说,看看能否等这个供暖季完了以后再搬家。
“那是自然,十一腊月不搬家,这都是老乡俗了,我给他们说!”英子几乎是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王生心下冷笑:人家冰冻寒天的一家人都住在车库里,看着人家暖气房里的孩子穿着睡衣在活蹦乱跳,而自己的孩子却冻的瑟瑟发抖,回到车库做完作业就抱成一团互相取暖睡觉。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急着买房子呢!
而今英子却是这副态度,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人家举债几十万就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买一个温暖的家,这是诸多理由里头最为理直气壮的一条。没有这一条,估计他们两口子不会背着这么多的债务买他这房子的。
打通了这所有的关节,王生也想到应该告诉父母这个消息的,可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告诉他们,一来父母在他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不但把自己的全部积蓄给了他,还贷了一万块钱给他,用了几年时间才还清;二来父母也不上来住,就是卖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作难自己受。
再者,这毕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自己贪婪,把自己陷入了这一步困境。父母知道了,只有徒增担忧,除此而外没有一点益处。
王生这些年风风雨雨在外奔波,对父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样的坏消息他自然就屏蔽了。
接下来,王生就和送水师傅忙乎着办理房贷和过户手续事宜。先是送水师傅按照行规预交了首付,王生则用这十几万,自己还添了些钱把房贷还了,取出房产证。
按说把房款交清了以后才能过户,可王生欠了人家一份人情,多加了两万块钱,他想做个人情把这份愧疚给消平了。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把房产证交给送水师傅,自己还全程陪同办理过户手续。然后送水师傅又以房产证抵押从银行贷款40万,前后花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办妥了。
接下来又牵扯到何时搬房子的问题。英子还是没有从不情不愿中摆脱出来,她赖着不搬,就想等了过年后再搬。
而送水师傅那边却催个不停,王生一边答应着,一边做英子的工作。英子虽然口头上要拖着,实际上她是知道王生的性子的,宁愿自己吃亏,也决不会让别人吃哪怕一点亏。
因此,当对方钱交清以后,英子就和母亲一起收拾家里的东西,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房子腾出来交给了送水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