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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爱情和其他魔鬼》:一念成圣,一念入魔

2020-03-17  本文已影响0人  园子东角一棵树

《爱情和其他魔鬼》出版于1994年,是马尔克斯晚期的中篇小说。与《霍乱时期的爱情》一脉相承,马尔克斯笔下的爱情要么是要命的疾病,要么是索魂的魔鬼,总是不那么“正常”。

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爱情最终战胜了时间和疾病,凌驾于一切之上。而在《爱情和其他魔鬼》中,爱情沉沦为魔鬼的一员,当它试图叛离魔鬼行列时,其他魔鬼出手将它拽入无底深渊。马尔克斯用显而易见的“天真”和犀利的观察构造出一种张力,让读者产生了恍惚如梦、宿命无力的悲凉感觉。

⒈一个被抛弃的生命,一个孤独的灵魂

读《爱情和其他魔鬼》是需要耐心的。虽然马尔克斯一如既往地在开篇预告了故事主人公的结局『谢尔娃.玛利亚在十二岁的时候死了,死后头发还在不停地生长……』,但除了在小说前四段交代了故事的起因『谢尔娃.玛利亚在十二岁生日那天逛集市,被一条狗咬了』,接下来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在讲述她的父母,对她本人的描述只在其中需要的时候交代一下。

这是很奇怪的,铺垫得太长了,主角不像主角。反复阅读以后才明白马尔克斯的用意,主人公谢尔娃.玛利亚的人生就是如此,被漠视、被抛弃,童年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行为特点,才有了后来旁人对她的不理解。

她的母亲贝尔纳达贪婪纵欲、父亲侯爵“一直活在自己竟然还活着的恐惧中”,他们之间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是世俗、阴谋的结果。玛利亚正是在他们毫无感情的婚姻中诞生的,出生以后就由黑女奴抚养长大,这是她悲惨结局的开始。

这个有着一头亮闪闪纯铜色惊人长发的侯爵独女,身材瘦削,皮肤白皙,有一双沉郁的蓝眼睛,一举一动都静悄悄的,像个无影无形的精灵。与大家能看见的外在特征形成矛盾对比的是她撒谎成性、极端顽劣、满口非洲语言、满脑子黑人和印第安人巫术。

撒谎是她的自我保护,戏耍旁人是她仅能做的反击。只有和黑女奴们在一起时,她才能尽情地唱歌跳舞学鸟儿鸣叫。玛利亚在没有亲情的环境中学会了用谎言掩饰自己,用沉默封闭自己。唯一一位短暂教育过她的家庭教师认为“与其说这女孩对任何事情都关上了大门,不如说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对狂犬病的恐惧、对黑人习俗的歧视、对玛利亚言行的不解,她在被狗咬伤以后过了很久的一次发烧,被人们认定为“被魔鬼附体”,最终被送进修道院,囚禁在修道院幽深恐怖的监狱里,在驱魔的过程中,悄然死去。

⒉一念成圣,一念入魔

卡耶塔诺·德劳拉是年轻有为、学识渊博、高度理性、前程远大的神职人员,被指派为谢尔娃.玛利亚“驱魔”。36岁的他,笃信圣灵,善良悲悯。但是德劳拉在去之前做了个梦,这个梦让德劳拉的驱魔伟业还未开始就被预告失败的结局。

谢尔娃.玛利亚坐在一扇窗前,外面是一片大雪覆盖的原野,她怀里兜了一串葡萄,正一颗一颗地摘着吃。每摘下一颗葡萄,枝上马上又长出一颗新的来。

谁都无法预料,第一次见到玛利亚,德劳拉对她产生了无可挽回的、疯狂的爱恋。他被爱情撞到了、灼伤了。他苍白的脸庞,他磁性的声音,从此有了金色的光辉。卡耶塔诺·德劳拉看上去并不是那种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他是一个高度理性的学者、圣灵的虔诚奉献者。但当爱情降临时,魔鬼便附身。

为了玛利亚,他被剥夺了他所拥有的,也放弃了未来可能会有的,白天做着照顾麻风病人的苦役,晚上则穿越地道、爬上高楼,只是为了与自己的情人幽会。他从理性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挣脱藩篱,去拥抱他小小的爱人。

无论海洋还是高山,无论人间还是天国的法律,乃至地狱里的权势,都无法把他们分开。

德劳拉又是古板的、理想主义的,痴心妄想着圣灵更关心的是爱情而不是信仰。他渴望拥有爱情和自由,逃离压迫和桎梏,却妄图通过正式的、合法的手段,期待主教的宽恕和允准:当他被贬到麻风病医院时,他想的是如何用合法手段把玛利亚救出修道院的监狱,自己如何合法地被赦免,然后两人结为合法的夫妻。

当主教看到自己的得力助手陷入爱情这个魔鬼的陷阱时,勃然大怒,决定亲自为玛利亚驱魔。玛利亚的幸福时光戛然而止,她的悲惨人生进入了尾声。徒留下德劳拉一个人在无尽的岁月中咀嚼昔日的爱情,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⒊真正的魔鬼

除了与德劳拉相爱的日子,玛利亚还曾拥有一段短暂的来自父亲给予的幸福时光。侯爵幡然醒悟,从恐惧中稍稍清醒过来,对玛利亚投入了无比的热情来照顾他,呵护他。正是在那个时候,玛利亚问侯爵『是不是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样,爱情能战胜一切』,侯爵回答『是的,可你最好别信』。

真相是:只有禁止爱情、害怕爱情的宗教才会视爱情为魔鬼。爱情不是一切,它也很脆弱,无法战胜真正的魔鬼——人的心魔。

①对科学的无知、对病魔的恐惧

文章开篇写的是关于狂犬病的情景,也是故事里面玛利亚悲剧的导火索。没有人确定玛利亚的症状是狂犬病发作,但也没人敢宣称通过治疗躲过了狂犬病的危险。那些愚昧可笑的治疗手段把玛利亚折腾的奄奄一息。因为忍受不了那些折磨人的治疗引起的不适,玛利亚呕吐,抽筋,痉挛,说胡话,大小便失禁,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而愤怒地号叫。于是大家认为这孩子要么是疯了,要么是魔鬼缠身。

②控制精神和人性的宗教信仰

理性睿智又不为世俗宗教所容许的阿布雷农肖医生对德劳拉说,“你的信仰是一个崇尚死亡的宗教,它给了你们面对死亡的勇气和乐趣,我不是这样的:我认为唯一最要紧的,是活着。”

理性辩证客观的德劳拉对主教说,“有时候我们把某些我们搞不懂的事情归结为魔鬼在作祟,而不去想,会不会是我们对上帝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可惜他们的声音在宗教面前太过弱小,巨大的宗教体系已经运行了太长时间,对此稍有质疑就可能面临宗教法庭的残酷刑罚。马尔克斯一向对宗教特别是基督教持批判的态度,在这本书中尤其鲜明。

③个人的权欲仇恨

德劳拉在深入研究修道院关于的玛利亚行为的记录以后,告诉主教『我不觉得那个女孩被魔鬼附了体』,『所有我们觉得是恶魔作集的那些东西,都是黑人的习俗,是那女孩在被父母弃之不管的情况下学会的』,『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被所有魔鬼附了体,那这个人就是何塞法·米兰达,怨恨的魔鬼,狭隘的魔鬼,愚蠢的魔鬼』。

修道院和教堂主教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代代相传,当时的修道院院长何塞尔.米兰达深深笼罩在仇恨的阴影下——她对所有对方送过来的东西都一律以仇恨视之,玛丽亚无形间成了两方博弈的一个牺牲品。

女奴、阿布雷农肖医生、父亲、德劳拉神父、疯狱友、溺亡的神父都曾是玛利亚的微光,却也只是一闪而灭的微光。玛利亚在他们的救赎下从自我封闭中短暂解放出来,又一次次被无情的现实折磨。在最后一夜的梦里,她两颗两颗吃着葡萄,就像《百年孤独》里阿玛兰坦加快了做寿衣的速度,死对玛利亚来说,已经是一种解脱。

阿布雷农肖医生是个明彻之人。他洞明世事,却点到为止;大彻大悟,却冷眼旁观。他说:“爱情是一种违背天性的感情,它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带进了一种自私的、不健康的依赖关系之中,感情越是强烈,就越是短暂。”

马尔克斯把自己隐藏在阿布雷农肖医生的身后,看惯生死、看透人情冷暖,在其神话化写作的重负之下,扮演着一个从事“驱魔”的意识形态分析师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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