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恋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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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千始
01
余安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三十岁那年嫁出去，而且，是嫁给杨大全。
余安家是农村的，在水库上班的父亲，在她二十五岁那年，骑摩托车出了车祸，自己把自己摔伤了。
父亲不是工伤，报不了，药费全部自己承担。把家底折腾光了，好歹保住了命，却摔坏了腰，在床上一躺就是五年。母亲一农村家庭妇女，没有收入，在家里照顾父亲。妹妹上初三。
父亲出事以后，余安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负担着整个家庭的日常开销，包括父亲的药费。
余安在一家制衣厂上班，检查员，月工资三千。每个月一拿到工资，余安第一时间把钱交给母亲，自己不留一分钱。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看不到希望，一眼能望到头。
不是没人提亲，看上余安的，再看看她家条件，早吓跑了。余安的婚事就这样被耽搁了，日子不经晃，一转眼余安到了三十岁。认识杨大全之前，厂里一位同事大姐给余安介绍了一个小伙。
看照片，小伙长得挺帅，就是个头有点矮。不过，人家不挑自己就不错了，自己有什么可挑的？大姐跟余安介绍时，余安把自己的家庭情况，一五一十跟大姐说了，末了加一句结婚以后我也要管家里。大姐跟男方说了，男方倒不在意，只说两人先加微信了解了解。
两个人在微信上聊过两次，内容仅限于“吃了吗”、“干嘛呢”之类的，然后就没了下文。余安觉得自己条件不好，内心有些自卑，持观望态度，等男方先表态。可是她终没有等到，很快断了联系。她明白男方没相中自己，这次相亲还没来得及见面，无疾而终。
后来，大姐偶然提起，男方曾偷偷跑到工厂大门口，看过余安。余安只是苦笑，已是兵荒马乱之后，笑过也就释然了。
余安其实长得挺清秀的，只是家里情况这样，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实在顾不上好好拾掇自己，无非比厂里其他女孩没那么注重打扮。以一己柔弱之身，拖着一家三口，艰难度日，自己实在没那个心情。从父亲遭遇不幸开始，余安承担起家庭责任，尝尽世间人情冷暖，心早就变得冰冷，坚硬无比。
直到有人介绍了杨大全。介绍人说，杨大全是倒腾海鲜的，从渔船上买最新鲜的海产品，批发给市场小贩，赚中间差价。这活又累又脏，一般年轻人不爱干，但是杨大全不嫌弃，踏实，肯干，能挣能攒，一直到自己攒够钱，准备买楼房，娶媳妇。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余安只瞅了杨大全一眼，就垂下了眼眸。杨大全其貌不扬，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扔到人堆里，根本找不着。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余安总觉得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鱼腥味。她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他呢？余安沉默不语。
杨大全却是一眼相中了余安，瘦瘦的余安，小小的苍白的脸，一下就击中了杨大全的心。杨大全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自己封闭了三十二年的心，打鼓似地叫嚣着，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就是她了！杨大全对自己说。
02
跟余安相处后不久，余安父亲旧疾复发，疼痛难忍。余安第一时间给杨大全打了电话，她没办法，也只能靠他了。
杨大全一边安慰余安和她妈妈，一边开车拉余安父亲去医院，没想到余安父亲在半路上吐了，座上座下都是污秽，车里充斥着一股酸臭味。余安不安，刚想开口跟杨大全道歉，杨大全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连眉都没皱一下，一个劲地说，不要紧，赶紧帮爸收拾干净。余安心里暖暖的，听话地帮父亲收拾，她甚至没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杨大全把称呼改了，从你爸变成了爸。
到了医院，要交押金，没等余安掏出全部家当五千元，杨大全抢着交了一万元。让母亲一个人在医院照顾父亲，余安不放心，于是跟母亲说，想请假照顾父亲。杨大全拍着胸脯，对余安说，你放心上班，我来照顾爸，你爸就是我爸。余安脸红了，没法反对。父亲住院花钱像流水，家里底已经枯了，自己再不上班，拿什么给父亲治病、还杨大全呢？
余安拗不过杨大全，杨大全有他的坚持，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余安爸在医院住了十天，杨大全扔下自己的买卖，没白天黑夜地在医院陪护了十天。他让余安妈回家休息，自己一个人，找医生护士，推着余安父亲做各项检查，端水送饭，接屎接尿，并且又交了两万元住院押金，一点没让余安操心。
余安父亲同病房的人，以为他是余安父亲的亲儿子，一个劲地夸余安父亲有福气，儿子这么孝顺。余安父亲喜在眉梢，自豪地说：“不是儿子，是大女婿。”大家就更羡慕了，纷纷说这女婿比儿子都强。
余安去接她爸出院的时候，趁着杨大全出去的当儿，余安父亲郑重其事地对余安说：“余安，爸觉得，杨大全行！你跟他，爸放心。”余安的眼角就湿了，再看杨大全的时候，顺眼了许多。
饶是如此，余安仍坚持自己的底线，她对杨大全说：“杨大全，你放心，我爸住院你代交的押金，我没那么多钱还你，我分期还，每月还两千。这里有五千，你先收下。喏，这是借条你收好。”余安觉得这么做，能跟杨大全拉开距离，泾渭分明。她不想让他以为，有这么一出，自己就得把一生许给他。心里却明白，钱或许早晚可以还清，欠的人情真的没那么好还。
杨大全听出了余安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着急，不着急。”说完，有些懊悔，其实，他想说，不用还了，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是他怕那样说，会吓跑余安，总归还不到时候。
余安有些不忍心，她捕捉到杨大全眼里那一瞬间的失望。可是自己，终究还没有爱上，才能不管不顾，狠下心来说那些可能会伤害到他的话。
余父出院后，余安父母打心里把杨大全当成自己的准女婿，不时叫他来家里吃饭。杨大全每次来都不空手，挑最新鲜的海鲜、最好吃的当季水果带给他们。只要他一来，家里就充满了欢乐，明明他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做的比说的多。就连余安上初三的小妹，也很快被他俘虏，姐夫长、姐夫短地叫个亲热。
只有余安，不冷不热，淡淡的。杨大全并不在意，他有决心，就算她是一块冰，他也要把她捂化了；就算她是一块石头，他也一定要给她捂热了。
03
有一天余安下班，母亲跟她要身份证，说是村里要用。余安没多想，把身份证交给母亲。
过了几天，母亲把身份证还给余安的时候，抑制不住地兴奋，看着余安欲言又止。余安终于觉察到母亲的反常：“妈，有事？”
“余安，这几年苦了你了。”余安母亲拉着她的手，内疚地说，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来，“以后就好了。是杨大全拿你身份证去用了。”
“妈……”余安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你不知道，杨大全拿你身份证，帮你办了社保，以后，等你老了，不用像我们现在这么苦，能好好生活。”
“妈！”余安搂着妈妈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跟妈妈撒娇。
她没想到杨大全能为她想那么长远，肯为自己做那么多。余安想了想，给杨大全发了信息：“谢谢你！”
杨大全很快回她：“只要你开心。”一时间，余安感概万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为家庭，为亲人安排好一切。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肯为自己，做自己坚强的后盾。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单。
妈妈说：“余安，杨大全对你是真好。”余安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动心。
04
一天下班，妹妹余欢看着余安：“姐，姐夫今天去帮我开家长会了。”
“他不是你姐夫，叫哥。”余安冷冷地提醒她。
“好。姐夫很棒，他跟我们班主任谈得很好，班主任说我有个好姐夫。”余欢揶揄姐姐。
余安纠正不了她，头都大了，无奈说道：“他们谈了什么？”
“姐，我这次考试没考好。”余欢看着姐姐表情转阴，“姐，你先别批评我。姐夫和老师还有我，我们一起分析了我成绩下降的原因，我有信心下次考试追上去。”
余安吃惊地看着妹妹余欢，只有她清楚，自己这个妹妹有多鬼灵精怪，每次考试，如果没考好，总能找出一大堆理由。其实她很懂事，也懂得自己的辛苦，成绩一直在上游。只差有一个人，好好地引导她。没想到杨大全，一次家长会，就把这个妹妹搞定了。这个人，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收服了老爸老妈，又降服了妹妹。余安感到困惑。
“姐，你什么时候嫁给姐夫？”余欢一本正经地问她。气得她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她。
“姐，你会嫁给姐夫吧？”妹妹契而不舍，余安陷入沉思。
05
5月20日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竟被人为地赋与了爱的寓意。杨娜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520。一大早，看到杨大全发的红包，五百二十元，附言是“以后都是你” ，她有些恼怒，血一下从脚底涌到头顶，立即打电话质问他：“杨大全，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今天520，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要给你发红包了。”杨大全刻意忽略掉她话里的冷漠，笑意盈盈，心情很好。
“我不要！”余安倔强地说，拼命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杨大全没再说什么，余安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自己的心也跟着不断下沉。一个红包，自己收下不就得了，让他不高兴，自己也不开心，她有点后悔了。可是还死鸭子嘴硬，安慰自己，始作俑者是杨大全，没什么好在乎的。
要好的同事见她闷闷不乐，问明事情原委后，以见到外星人的眼光看着余安，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今天能收到红包，520，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爱你呀！千万别傻了，杨大全世上只有一个，错过就没有了。
余安听了同事的话，第一次正视两个人的关系，本来是没有感觉的，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大全一点一滴，渗透到自己的生活里，不但是父母、妹妹当意，自己的心防似乎也开始土崩瓦解。自己真的要跟这样的他共度余生吗？又没那么笃定。未来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她不想自己后半生后悔。
下班后，夕阳把余安孤单单的身影拉得很长，余安闻着空气中草木花香，夏天真的来了。突然，眼前出现一大棒白色的百合花，那是余安最喜欢的花，清新的气息沁人心扉。
“余安，送给你。”西装革履的杨大全仿佛全身带着光环，出现在余安面前。余安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正是下班时分，人流川息，厂里的女工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们，平时习惯默默无闻的余安第一次感受到受人瞩目的滋味，拜杨大全所赐。
“你怎么来了？”余安接过百合花，吃惊地问。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她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份娇羞。
“请你吃饭，走吧。我已经告诉爸妈了。”余安刚想拒绝，可是杨大全一下把她的退路都堵上了。
他像个绅士似地拉开车门，余安上了车才发现，今天焕然一新的不单是杨大全，还有他的车，应该是刚刚刷过，里外一新。心中有暖意流过，余安觉得杨大全是懂自己的，知道自己讨厌鱼腥味，就把人和车收拾干净再来见自己。她第一次发现，被人重视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06
杨大全领着余安去了一家火锅店，那是余安最喜欢的，只是家里发生变故后，好几年没吃了。自从把洋节日引进中国，中国人可以庆祝的节日越来越多，庆祝的方式无非是大吃大喝。两个人去的时候火锅店爆满，让人惊喜的是杨大全竟然提前订了位置。
等菜上来，余安一看，杨大全确实是用了心的，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麻辣火锅，猪上脑，大丰收，虾滑，水晶粉，金针菇，大飞蟹。美食当前，余安岂能辜负？着着实实大快朵颐了一顿。
杨大全没怎么吃，只是笑着看余安吃，他用公筷一个劲地给她往锅里下菜，夹菜，还一个劲地劝她：“余安，你多吃点。你太瘦了。”弄得余安直拿眼睛瞪他。
等余安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杨大全很自然地把她面前的碟子拿过来，把碟子里的剩菜吃得干干净净。这亲昵无间的小动作，看得余安嗔目结舌，我们有那么熟吗？不嫌弃吗？却窝心无比，一股小甜蜜暗流涌动。
就在余安小女儿姿态毕露的时候，杨大全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突然，从西服兜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拿出一枚钻戒，单膝跪地，双手举戒指到余安面前，深情地说：“余安，我爱你！嫁给我吧！”
他们原本坐的是大厅散座，周围的人见状，都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对，有人喊着：“嫁给他！”
余安呆住，说不感动是假的，在自己三十年的生涯里，这是第一次被求婚，还当着么多人的面。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答应他！答应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思及此，余安的心变得苦涩，脑子也清醒了。她想到自己的家庭，时刻需要人照顾的父亲，没有经济能力的母亲，需要供养的妹妹，低头说：“对不起，杨大全！我不能答应你。”
杨大全没有气馁，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还有一本房照，放到她手里：“余安，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放心，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我管他们一辈子。这张银行卡里有十万元，我所有的钱都在这，从今天开始，交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让你不再为生活发愁。还有房照，我擅作主张，用了你的名字。余安，以后让我照顾你！”
闻言，余安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家条件不好，你爸妈他们会同意吗？”
“你是我从第一眼就认定的，他们早就同意了。他们说现在像你这么懂事，顾家，有担当的女孩，已经很少了，让我赶紧把你娶回家。”杨大全笑着大声说。
杨大全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像一把重锤，敲打在余安心上，她觉得自己彻底沦陷了。她含着热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杨大全喜出望外，把戒指小心地套在余安右手纤细苍白的无名指上，钻石熠熠闪烁着光。
余安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他的怀里，任泪水尽情流淌。
“你这个傻瓜！房本用我的名字，你不怕我不同意？我们分手了你怎么办呢？”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憨厚地笑了，把她搂得更紧：“就算你今天不答应，早晚有一天，你会答应。我会一直等你。”
余安含泪笑了，心说，还真是个傻瓜呢，没想到自己捡到宝了。但是这话，她不打算让他知道，免得他太过得意，自己以后都被他吃定。她无比肯定，自己终于等到自己的盖世英雄，虽然他没有踏着五彩祥云，但是他一直让她安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一直都在，为她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07
第二年夏初，余安喜得一千金，杨大全给女儿起小名安安。那一天恰逢他们结婚纪念日，双喜临门。余安在朋友圈晒出了女儿安安的照片，配文：杨先生，余生请多指教。杨大全也在朋友圈发了同样的照片，配文是：我的大安安，小安安，让我护你们一世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