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汉文若虚——《初刻拍案惊奇》读书笔记（一）

小说：《转运汉巧遇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

时间：明成化年间

地点：苏州府长州县，吉零国，福建

人物：文实（字若虚）、张大（张乘运）、玛宝哈（胡大）

阊门城外有一人，名实若虚父姓文。

做着便能学便会，心思慧巧有天分。

幼年相命有巨富，不营生产坐吃啃。

祖上千金本有限，经商图利又没门。

见说北京扇好卖，置办扇子求名人。

名人诗画拓几笔，一扇出价多几文。

拣个日子装好箱，北京夏凉无人问。

妆晃子弟欲买扇，扇墨胶粘折难分。

没字白扇不值钱，将就盘费痛折本。

从此混名倒运汉，倾家荡产无分文。

走海泛货有张大，若虚有意把船趁。

一身落魄生计无，不见大海枉为人。

瞽目先生问个卦，说有财气百十分。

三人凑得银一两，购橘百斤且作本。

太湖产橘洞庭红，红如喷火艳惊人。

开得船来三五日，银涛卷雪雪浪奔。

忽见城郭人烟盛，吉零国里飞红尘。

各自上岸发货去，若虚在船独坐闷。

舱底翻将红橘看，摆上甲板红喷喷。

岸上来人问何物，若虚不敢应来人。

有人拣出掐破吃，便问一个值几文。

船家扯谎竖一指，一钱一颗不用问。

那人摸出一个银，买个尝尝齿颊芬。

剥去橘皮不分囊，甘水满咽囫囵吞。

又买十个进奉去，众人争相不吝银。

须臾三停卖二停，千欢万喜告走奔。

船家见橘剩不多，佯说留用不卖人。

有人情愿倍价买，四钱二颗不多问。

先买那人飞马来，奔到船边人丛分。

俺家头目全要买，敬奉可汗表寸心。

倾尽止剩五十二，三银一橘闻未闻。

竹篓连橘加一钱，扬鞭驰马笑红尘。

若虚舱里把钱秤，一银八钱多七分。

总数一千差不多，众人皆惊造化神。

倒运汉成转运汉，不如置货权作本。

若虚想起北京扇，一年蛇咬十年恨。

半月光景眼中过，志得意满无杂尘。

众人事完齐上船，吃酒开洋祭福神。

行了数日忽变天，乌云蔽日黑浪纷。

篙师见风起半帆，随风飘至岛无人。

泊船抛锚上岸去，候风止息且安分。

若虚身边千银坠，恨不插翅抵家门。

心里焦燥且上岛，满船呵欠无人跟。

扳藤附葛上绝顶，磕磕绊绊荒草深。

四望漫漫身如叶，不觉凄然泪涔涔。

感怆但见一物突，移步一看龟背纹。

龟壳一具如床大，运回乡里说奇闻。

裹脚穿龟拖着走，船上人见笑痴人。

几个水手抬下舱，偌大龟壳堵舱门。

不则几日到福建，张家李家争抢人。

众人到得胡大店，忙唤鱼肉把酒斟。

店主波斯玛宝哈，专与海客兑奇珍。

胡大住在中华久，衣服言动几难分。

见罢众人行罢礼，剪须高鼻眼窝深。

看货轻重挨次坐，单剩若虚一闲人。

满面羞惭末席坐，听人猜拳说奇闻。

主人虚劝几杯酒，酒酣天晚各起身。

主人明日起个早，先到船上送客人。

一眼瞅见大龟壳，惊知货主脸一沉。

一把扯住文若虚，重整酒席敬贵人。

文公该坐头一席，欲买此宝君可肯？

但凭分付钱不吝，若虚不知值几文。

张大三指文一指，主人大笑不值甚。

此宝何止一万银，自古货值讲诚信。

众人见说叹造化，若虚再将五指伸。

张大作保不翻悔，磨墨展纸立契文。

遂将抬出银一箱，先谢张大和众人。

若虚价银在阁上，只消过目兑为准。

搬动亦非一时功，泛海回还不便稳。

此间有个缎匹铺，作价五千半送人。

可托心腹为看守，南北往来亦轻身。

若虚跌足谢主人，就此立家且安顿。

房契帐目俱交讫，船上龟壳归主人。

众人一拥上船去，若虚吩咐言须慎。

眼看滞货也脱手，面面相觑葫芦闷。

主人领到缎匹铺，闹市中间好店门。

厅上匾题来琛堂，铺面宽敞宅院深。

居家营业两便利，乐不思蜀还求甚？

交易已成不必说，众人欲解葫芦闷。

诸公海上见识广，龙生九子岂不闻？

鼍龙蜕壳成龙去，龟壳孕珠靠天分。

二十四肋各一珠，宝珠偏爱有缘人。

壳不值钱珠无价，天幸遇巧沐天恩。

主人取出黑漆盘，明珠闪烁盘中滚。

众人惊得目口呆，哑口无言舌头伸。

一颗明珠值五万，众人变色掉眼仁。

主人再谢文若虚，从此缎铺改姓文。

若虚包中取银钱，酬谢张大等众人。

卖橘银钱倾其有，同伴船家各自分。

千欢万喜各上船，若虚闽中立脚根。

娶妻生子家业大，家道殷富多子孙。

人生分定莫强求，倒运转运天赐恩。

滞货废物赖慧眼，世间自有识货人。

（2023.2.2.12:48.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