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醒

世界上如果有神仙，我想我外公是一个神仙。可能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个梦。

今天早上的时候，梦到了一个人，我突然差点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开学已经近两个礼拜，我没怎么想过家，然而就今天早上，一阵阵的难过，难过到眼泪就那么溢了出来，不由自主的。因为每次流泪免疫力都会下降，很怕生病，所以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下去。

我梦到外公了。外公是八月十九号没的。之前他一直胃不好，身体不好，住院看他面色潮红，感觉虚不受补。但是也没太注意，因为大人们没有告诉我，我在高考，我也不知道是早期中期还是晚期。高考文综162分，击倒我了，连续两个月，一直梦到我还没有高考，很恍惚，梦到一夜白头，梦到走也走不完的路。

我承认我是个很迟钝的人，很多残忍的真相不会在一瞬就袭击到我，只会慢慢繁衍，直到一刻突然就让你泪如雨下。

我不喜欢背影，我喜欢人的正脸，我喜欢看清人的样子。因为走了就是背影了。我来接你，就是正脸。

我以为并没有那么悲伤，我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但潜意识里，我接受不来。

当我接受来的时候，世界告诉我很曲奇的时候，我告诉世界，人啊，总该向该去的地方去，在地里呆一整天吧。

听说活化很痛苦，昨天我家着火了，看到窗帘灰落到白色的羊绒衣的时候，恍惚记得外公火化那一天，纷纷扬扬漫天黑灰。从十一点到凌晨四点，我们走了好久，等了好久，我一直在大人车里睡觉，看到黑灰落满肩头，这是我外公的肉体被烧后的样子。心里是空的。

我梦见外公还在，坐在朝南的太师椅上，默默的，不起眼的样子，一如既往地被嘈杂的人群淹没，又黑又瘦的样子，有深深的法令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老是送一杯茶过去，然后跑到屋子里。

梦里我买了什么或者是带了什么好消息回家，告诉了所有嘈杂的人，唯独没有告诉他。我觉得他很low，当我们在嘻嘻哈哈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你们在笑什么？我产生的第一感觉就是厌烦。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厌烦。

然后下一分钟我就醒了，浑浑沌沌地发现外公已经不在了。他是托梦给我了吗？

我很愧疚，我为别人流泪，我好心痛。

怎么就没了呢？我还记得，他好好地坐在病床上跟我说，手机要不要充电。每次去他那里我都在玩手机是不是很不孝？然后我哭了。因为一个很简单的梦就哭了。我已经好久不流真实的眼泪了。

总以为还有很久 其实并没有。

外公走的那一天，很不安。并不是因为外公吐血了，我觉得癌症吐血了是一个病循序渐进的过程。

然而我没有想到是诀别，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等你这个人。

不会再有人捧着老式的杯子坐在门口，你看水雾缭绕，烟雾弥漫。

在去的路上看到了黑色的鸟，我觉得那是外公，宁愿那是。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没有选择。

没有了那个蓝灰交加，隐忍沉默的人，没有了深深的法令纹的那个人，世界没什么不同。

不过就像午夜梦回恍惚事情还没有发生过，梦醒一场空吧

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我，要远离要远离，我告诉这个世界，繁花锦簇的地方必有亏空。至今我仍然记得，外公抢救，抢救无效然后送回家，身体还是温和，一点点僵硬的样子。一点点惨白地像蜡像的样子。我没有见到他吐血，只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我不能摸。因为他们说来姨妈的女性是不能摸的，真的是，我去明怡花苑的时候漫天黑鸟，也许就几只，不知道是喜鹊还是麻雀。我妈不肯说。我觉得天塌地陷。

8月19号

我，想我外公。

如果外公活在我心里，他会点头。苦过，那是应该的。因为很多人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