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青春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  文则自负

《流连》

云儿挥舞水袖

脉脉柔情被夕阳染成嫣红水粉

双颊若桃花含羞

那迷人模样啊

让太阳的坠落变得沉甸甸，慢悠悠

山一点点把影子拉长再拉长

直至铺满镜子般的水面

深情款款使那蓝更深幽

注视着天空

究竟是水的眸，还是山的眼

像一眼井，那深邃的幽思

挽着夏风的手

扣动心弦，悠扬的曲汩汩流淌

水舞涟漪，柔情漫卷

谁牵着谁的手，不忍松开

1.

“当心，快躲开！”我和往常一样，迈着悠闲的步子拾阶而上。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我尽情享受着没有老师拖堂的课间十分钟，却被身后的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橘色的球体碰了一下我的脚尖顺势而下，接着一个人影炮弹般向我冲过来。我反应迟钝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个一闪而过的球体上，呆立在原地忘记躲闪。

只觉一阵酸痛，由胳膊传至大脑，我被一只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拽着，拖到一边贴着墙根站定。

“哎呦，哎呦，疼死了，快松手呀！”我龇牙咧嘴回头冲身后的大个子喊道。他的声音很熟悉，好像是对面五班的班长。

“对不起，对不起啊！弄疼你了吧？我不是有意的，怕你被撞着。”那双眼睛虽带着笑意，可能是看到了我因为疼痛眼里泛出的泪花儿，眼神里满是关心和不安，忙不跌向我道歉。

“谢谢你啊！”我看了一眼那个冲下楼梯正在捡球的健硕背影，对那张正注视着我的脸，挤出了一抹恐怕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呵呵呵，你这胳膊也太娇嫩了吧？我还没使劲儿呢！”他松了口气，笑嘻嘻看了一眼我的胳膊说道。

“谢天谢地，你没使劲儿，你要是真用劲儿，恐怕我的胳膊已经断了。”痛感慢慢褪去，我可以用正常的语调跟他说话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真的只是轻轻拽了你一把呀！”他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那只刚才拽过我的大手掌，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现在没事儿了吧？不疼了吧？”他笑眯眯看着我，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等着我的回答。

“噢，不疼了，不疼了，谢谢你啊！”我冲他甜甜一笑。他的笑定格在那里，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也傻傻看着他。

“不管怎样，今天我可是英雄救美啊！记着啊，你欠我一个雪糕！”他终于醒过神来，慌忙从我脸上移开目光。笑呵呵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我回答，他就甩开大步上了台阶，转眼间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他叫李春杨，是对面高三（5）班的班长。这是我们五个平行班里比较特殊的一个班级。班里全部是体育特长生，一群被大家嘲讽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哥傻妹。

其实，我所在的高三（4）班也很特别，它是五个平行班里唯一的文科班。年级里文科的佼佼者们齐聚一堂，使这个班级充满风花雪月的气息，与对面班级的喧嚷闹腾形成鲜明对比。

不管骨子里有多瞧不上他们，我心里还是很感激李春杨的。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拽了我一把，我早已被撞飞，恐怕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

那时正值高三复习的白热化状态，每一分钟都是那么宝贵，虽然心里有点儿为难，我还是决定午休时给李春杨买个大雪糕表示感谢。

买个雪糕，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父亲在县城开了家小工厂，我家的经济条件在当时的同学中算很不错的，一个雪糕，何须挂齿？

让我望而却步的是送雪糕的过程。五班那帮子男生没有文化课的压力，下课后无所事事，就齐刷刷站在班门口两侧，或者楼梯扶手处，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对所有过往的女同学“行注目礼”。

我们两个班是斜对门，无论从前门还是后门进教室，都逃不过这些百瓦灯泡般扎眼的目光。

2.

我一手拎着装雪糕的塑料袋，一手挽着同桌王小暖的胳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傲然的样子，昂首挺胸，向五班的门口走去，心里却揣着奔赴刑场般的悲壮。

幸亏有王小暖在一旁撑腰，我在那些齐刷刷投在我俩身上的目光注视下，目不斜视，脚步悠然，终于硬着头皮走到了五班前门口。

“李春杨，请你出来一下。”王小暖站在门口，对正在跟同学聊天的李春杨喊了一声。

“好的，马上就来！”李春杨扭头看见我们，连忙答应着快步走了过来。

“给你雪糕，今天上午在楼梯上多亏你拽了我一把，谢谢你啦！”说着，我把雪糕连塑料袋一起递到他手里。

“哦吼，有女同学请吃雪糕啦！班长口福不浅啊！这是要交桃花儿运喽！”楼道里传来一片哄笑声，还没等我俩反应过来，男生们一哄而上，来抢夺李春杨手里的雪糕。

他反应很快，把雪糕袋子高高举起，挣脱同学们的围堵，一股风似的冲下楼梯逃跑了。

终于可以摆脱那些目光的炙烤了，我和王小暖相视一笑，乘机一身轻松挽着胳膊高高兴兴回了班。

有了这次经历，我和李春杨相识了，后来，再遇见时会相视一笑，算是打招呼。但是，我并没有怎么把这位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大帅哥放在心上。

因为那时我正暗恋着隔壁班的一位男生。他又瘦又高，长相清朗，算不上英俊，但看着很舒服。

之所以能够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经常独来独往，少言寡语。他的眼神略带忧郁，我被他的神秘气质深深吸引，常常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在心里猜想着他郁郁寡欢的原因，不知不觉竟对他着了迷。

一天，课间休息时，我正在专心致志整理书本，为下节课做准备，一旁的王小暖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怎么了？”我一边继续整理书本，一边扭头问王小暖。王小暖并没有说话，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用眼神示意我向教室门外看。

我不明就里，抬头向班门口望去，恰巧与一束热辣辣注视着我的目光相遇。四目相视的瞬间，我被他目光中的专注与柔情击中，心“噗噗”乱跳，我双颊滚烫，慌忙收回目光，瞥了同桌一眼，发现她正趴在桌上对我挤眉弄眼地坏笑着。

我又羞又急，伸手在她蓬松的短发上乎撸了一把，娇嗔地瞪了她一眼，我扭过身子继续整理书本，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有头小鹿在撒欢。

后来，在课间休息时，我会装作漫不经心朝门外看，有那么几次，又与李春杨的目光不期而遇。

有时他因为看我看得入迷，被旁边的男同学发现后取笑。没想到看上去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他居然也有害臊脸红的时候。

可是，我心里满满装着隔壁班那个忧郁神秘的男生，只能回避李春杨灼灼的目光。

3.

在紧张的复习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六月。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在这紧要关头，我却遭受了沉重一击。我暗恋着的隔壁班那个叫林青的男生辍学了。

他的成绩虽然不是很拔尖，但是也在年级前50名，考所重点大学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而他辍学的原因在我们年级的学生中，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弄得尽人皆知。

他家在一座远离县城的偏远煤矿，父亲是矿上的一位普通工人。不幸的是，林青有一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弟弟。犯病时逢人就骂，遇人就打。

但是因为家里经济拮据，再加上父母也心疼这个小儿子，不忍心把他关进疯人院。毕竟他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药物也使他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可是，那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突然间就犯病了，变得异常狂躁，把正在院子里干活的父亲打成了高位截瘫。

家庭的经济支柱轰然倒塌，又多出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瘫子，真是雪上加霜。

林青被迫辍学，回到煤矿，顶替父亲成了一名矿工，用稚嫩的双肩支撑起整个家庭，供养弟妹上学。

校园里再也见不到林青玉树临风的身影，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睛，常常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弄清了林青郁郁寡欢的原因，心底的谜团终于解开。答案令人心酸，而他也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的心像被掏空，剩下失血的皮囊，空落落直想落泪，却又欲哭无泪。

那段日子我像生了病，可口的饭菜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课堂上，我常常发呆走神。

有两次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根本不知老师所云，当然什么也答不上来，窘得满脸通红。幸亏旁边的小暖悄悄说了答案，总算把我从难堪中解救出来。

下课后，我常常望着窗外出神，幻想着那个清瘦的身影能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而，我望穿秋水，收获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

也许我表现得太过失常，就连粗枝大叶的王小暖都发现了我的变化。课堂上，当我愣神时，她常常用胳膊肘轻轻碰我，提醒我认真听讲。

“夏宁，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跟丢了魂似的？”有一次做完课间操，王小暖把我拉到一个附近没人的花坛边悄悄问我。

注视着她满是关切和担忧清澈如水的眼睛，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是我深埋心底的秘密，连林青本人都不知晓，我宁愿把它永远埋在心底。

“没事儿，上次数学没考好，受了点儿打击，最近老失眠，晚上休息得不好。”我把目光从王小暖脸上移开，假装轻松地搪塞着。

“你失眠啦，真糟糕！睡前吃个苹果或者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可管用了，今晚你试一试。”没想到看似无忧无虑的王小暖也会失眠，居然还有针对失眠的小妙招。

看着她那副认真样儿，我“噗嗤”一声乐了。“哈哈，原来你也会失眠啊！这可是天大的新闻。”我瞬间转阴为晴，嘻嘻笑着取笑起王小暖来。

“唉，我又不是神仙，打比赛输球的时候，我有时甚至彻夜难眠。”说到这里，假小子性格的王小暖居然难为情低下了头。

但是那表情只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只见她把短发齐唰唰往右边一甩，随着那潇洒的一甩，她冲我嘿嘿一乐，明媚的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

被她的笑容感染，我也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下意识地朝校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人来人往，唯独不见我渴望出现的那个身影。

我收回目光，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失落。“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否则，高考这一战我会输得很惨。”想到这里，我挽起王小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走，小暖，咱们回教室吧，马上要上课了。”

4.

重新回到备战高考的轨道，在张弛有度的运转中，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

“夏宁，你朝门外看。”课间休息时，我正在专注地补笔记，王小暖边剪指甲边压低嗓音对我说，同时，朝门口努了努嘴。

我抬头看时，恰好与李春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回他的目光没有打算要溜走的意思，定定看着我他的双眼亮闪闪，很暖。

他对我咧嘴笑了笑，还从裤袋里抽出右手来冲我挥了挥。他这一反常态的样子惊到了我，呆愣了片刻，我才抿嘴冲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夏宁，你别说，这傻大个儿还挺痴情呢。你对他爱搭不理，他却念念不忘。”王小暖用右手拢着嘴巴，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流吹着我的耳朵，好痒。

“你尽瞎说，没有的事儿。”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却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站在门口看我的人是林青，那该多好啊！”

5.

这天午休时间，我正坐在树荫下，看王小暖和几个队友打篮球。突然感觉身旁多了个人，扭头一看，发现李春杨正坐在我身旁，笑眯眯看着我。

“对不起，我好像吓到你了？”他被我脸上错愕的表情逗乐，语气夸张地说道。

“那倒没有，只是有点儿吃惊。”我连忙收起脸上的惊叹号，冲他笑了笑。

有那么几秒钟，他一直笑眯眯注视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也是来这里看打球的。这样想着我扭过脸来继续看小暖她们打篮球。

“我明天就不来学校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离得近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李春杨，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老大扭头问他。

“我刚才说，明天我就不来学校了。”看到我吃惊的样子，他似乎很开心，笑呵呵说道。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有参加高考，还没有毕业呢。”我带着满脸的问号对他说。

“我被一家新开的电厂招工了，要去厂里参加培训，高考的时候我来参加考试，等着拿毕业证就是了。”他的目光投射向篮球场上晃动的身影，刚才那亮闪闪的光芒荡然无存。

“在电厂工作，听着也不错啊，祝贺你呀！”我由衷说着，对他微微一笑。

“这有啥好祝贺的，我挺羡慕你们这些正常生。在你面前，我其实很自卑，只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眼睛注视着在食指和拇指间转动着的一根细细的树枝子，幽幽地吐出这一串话来。

我定定看着他，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不过，进工厂也有进工厂的好处。可以早点挣钱养活自己，还可以补贴家里。”他读懂了我目光里的同情和惋惜，反过来安慰我，勉强笑了笑。

“至于上大学，就当是我曾经做过的一场美梦吧！”他的目光投向蔚蓝的天空，话音里透着一丝感伤。

“我走了，祝你考试顺利，以后见面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我感到他的目光暖暖地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恋恋不舍移开了。

“放心吧，我肯定会记住你的。”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李春杨转过身来咧开嘴笑了笑，他站在阳光下，那笑容像六月的阳光一样灿烂。

在他的笑容里，周围所有的声音逃遁去了遥不可及的地方。我暗恋着的那个人，悄无声息从我的世界隐退；暗恋着我的人，用阳光般的笑容为这段懵懂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忽然间，我的世界一片寂静，静到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寂寞流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