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痴（二十一）

棋盘摆上后，老赵从木质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副牛角做的象棋。看得出，这副牛角质地的棋子，是老李经常使用的心爱之物。多年的摩挲，已经让每一颗棋子的光泽都变得十分温润通透。

棋局一开，两个人的尴尬的局面也就顺势化解了。老赵摸着棋子，顿时感觉周身气血通畅，那气血上涌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岁。眼前的画面，可是他这段时间来，心心念念所盼望的啊！在历经了那么多的波折之后，自己终于又和“塌鼻子老李”隔棋盘而坐了。

棋盘上有如千军万马森严对垒，号角四起、兵马冲突，老赵和老李时而大开大合，落子如风；时而缓兵徐进，好久不走一步。如果这时有第三个人旁观棋局，一定能感觉到棋盘上两人杀招的凶险。

在你来我往的攻防里，老李感觉到了老赵在这短短一个来月时间里的棋力大增，这着实让他吃了一小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棋力有这么大的长进也着实让老李为老赵赞叹。

当然，老李不知道老赵为了赢下自己，翻烂了多少棋谱，少睡了多少安稳觉，多掉了多少头发。如果他知道了，说不定会对老赵刮目相看。

然而，老李的水平实在是太强了。即便老赵的棋力比他之前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依然被眼前这个棋盘前稳坐如钟，不动声色的老李杀的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但是，虽然又一次输了棋，老赵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今天心里感觉很爽，应该说是非常爽。

让老赵得意和觉得暗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第一，他这就算是和老李搭上线了，以后一定可以经常和他切磋了。第二，他刚才走了几个险招，老李不但没有抓住机会反杀他，反而让自己威胁到了老李，当时他观察到老李脸上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皱了几次眉。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了自己的对策奏效了！所以，今天这局棋，虽然自己没有赢老李，但是至少在老李眼里自己不应该继续被定义为“臭棋篓子”了。

然而，老李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没明白啊。”

这句话说的老赵一头雾水，他心里嘀咕：“什么‘还是没明白’？这老李不评价一下这盘棋，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句话其实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给老赵留。因为，就算是出于礼貌，老李也应该夸赞两句老赵，毕竟老赵的险招让自己“皱眉”了吗。就算是老赵最后输的依然很狼狈，但是客套两句还是应该的嘛。

老李的这句话，直说的老赵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他又不好发作，只能自己憋在心里。他心里想：这个老李，没想到你是这种老头。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这么刻薄，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估计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吃了这么一瘪，老赵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坐下去了。

他笑了笑对老李说：“李大哥，今天太晚了，不打扰你和大姐休息了。我们先回去了，你和大姐早休息吧。”

说着，老赵站起身对在餐厅和老李老伴儿说话的秦大妈说：“老秦啊，咱们走吧，不早了，让大哥和大姐休息吧。”

秦大妈应了一声，起身又和老李的老伴儿说了两句话就准备和老赵离开了。

看老李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老赵觉得有点兴味索然，更觉得自己这叫自讨没趣。甚至对自己这段时间做出的种种“牺牲”而感到不值。

老李陪着老伴儿刚把老赵两口子送出了门，接着就转身回了自己屋。

听着身后送别的声音，老赵有点落寞的一句话不说的和老伴儿下了楼，秦大妈看出了老赵心情不太好，所以也没问他什么。她倒是觉得，这种局面也好，正好让老伴儿对老李死了心，重新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上去。因为，那才是他们所熟悉的样子。

就当老赵坐上电动车，刚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了老李老伴儿的喊声：“赵大哥、秦大姐，你们等等。”

只见老李的老伴儿脸上带着她特有的温和的笑容，快步走到了老赵和秦大妈身边，递给了老赵一张纸。

老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向老李的老伴儿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这是老李让我给你的，他这个人，比较轴，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是他人不坏。这是他的电话号码，让我跟你说，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老李老伴儿温和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感到很舒服。

老赵接过纸，并没有打开，而是仔细的又对折了一下，小心的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对老李老伴儿道了声谢，就载着秦大妈离开了。

一路上，老赵小心翼翼地骑着电动车，一言不发。他正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近乎愚痴的作为，和今天晚上的不快。他在想：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再去追逐更高的目标了，现在这样能在小花园里和一帮棋友有输有赢，娱乐一下不就挺好的嘛。之前老伴儿劝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下棋是为了娱乐，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现在搞得自己心情起伏不定，心绪不宁，不是违背了自己爱象棋的初衷了吗。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秦大妈听出来了，老赵这一声叹息里，充满了不甘。

回到家，老赵掏出了老李给他的写了电话号码的纸。老赵惊讶的发现，那张纸上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外，上面还写着一句话：

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