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

85岁的奶奶开启了暴走模式

2020-08-29  本文已影响0人  想去非洲当大象

我奶奶85岁的时候,开启了暴走模式,她拄着拐棍,从村西头的三叔家,走到村东头的我家,一天十几个来回,村民们和她打趣,他们越说越开心,奶奶越来委屈,有时会哭的像个孩子。

家人说奶奶这是病,老年痴呆症。

可是奶奶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一段故事。只不过更多说得是那些已经消逝在风中的名字。她让人给坐在沙发上的二叔倒茶,可是二叔去世多年,她要回家给爷爷做饭,爷爷也已经仙去。

她不断的重复,不断的询问,别人的回答她又因耳聋听不见,就更掉在过去的泥潭里不愿出来了。

我和奶奶并不亲近,我生下来时他们分了家,我就随着我父母长在了新家,我姐在老家养了几年,奶奶格外疼爱姐姐,对我是客气的爱,她会称赞我聪敏好学,善解人意,她却会骂我姐没有良心、不常看她。

我们老家是一方长长窄窄的庄园,门口有一片柿子林,底下套种着黄花菜,常常窜出黄花蛇。爷爷一生都在做豆腐,我常在豆香迷醉的傍晚钻进柿子林里享受长久的自由,直到远远近近的人来打豆花、喝豆浆,我爷爷那口巨大的铁锅里奶白色泛着泡沫的豆浆,会渐渐的沉出豆花,压出豆腐,奶奶抱着盛盐的瓦罐子,招呼前来吃豆花的给钱、不给钱的乡民。

我那时常常去老家,我记得后院高大的杏树下爷爷的太师椅,水井旁有个不好好结葡萄的葡萄架。我太奶奶死于此,我那个最有出息的二叔也死于此,奶奶一辈子刚强,被岁月逐渐剥离,临老,露出了蚀骨的脆弱。

爷爷因病常年卧床,奶奶悉心照料,不辞辛苦。爷爷走的时候,人们以为奶奶终于轻松了,可可以享受自己的老年生活了,可从此以后,奶奶像是士兵失去了战斗,牧师失去了神灵,女人失去了羁绊,她空了。

奶奶用袖口擦着泪,把我递给她的卫生纸攥在手里。她呜呜的哭着,像个被人伤了心的孩子。坐了两分钟,又起身要离去,我劝她留下来吃饭。

“她就是这样,一会儿就来了。”我妈说。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她真的来了,铁皮垫着的拐棍在水泥路上用力的敲打,她忘了刚才来过,和我说一些重复的、诡异的话,她在自己的世界。

奶奶是村里远近闻名的供神的人,她一生奔走,去附近各处神庙给神上供,她供米面和黄表纸,我有了孩子之后,她把这些黄表纸给我拿一些,教我一些口诀,说若是孩子半夜啼哭怎么说怎么烧怎么处理,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半夜啼哭都会去敲奶奶的家门。

我的死亡教育很不好,常常会梦见一位凄惨去世的亲人,这噩梦萦绕多年,可如果我在这噩梦里出现奶奶,她就一定是那个帮我去除这阴影的人,奶奶的存在本身,于我,就是一种强大的安全。

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是为他人而存在。

如果奶奶忘不掉过去,忘记了现在,那也希望她记得愉快的过去,遗忘不愉快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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