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疑学社见微知著好故事

大隼和燕子

2022-05-23  本文已影响0人  林天空

这个燕子是人,高中坐在我前排的女同学,叫谈宇燕,我们都习惯叫她燕子,作为插班生,高三下学期才来我们班。大隼,也是人,我的同桌高云隼,从高中一年级开始就和我坐在一起。大隼在班上一直很孤独,经常独来独往,但却是年级学霸,每年都是班上总分前三名,深得不少女同学青睐,让人嫉妒羡慕。但他从来没正眼瞧过女同学,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因为大隼害羞。

那时,班上同学都喜欢拉帮结派,很多同学尤其喜欢和一个公子哥玩,因为他爸有钱。公子哥也很大方爽快,经常主动承担班上很多活动经费,动辄请大家吃喝,大隼却不屑一顾。我每次劝大隼,和公子哥要搞好关系,学习上、生活上互相多关心帮助,大隼总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让我很无语。

每次作文课都是大隼的高光时刻,因为班主任语文老师,会把他写的作文当范文,逐个班去读,读完还轮流粘贴在每个班课室后面黑板报上。全年级六个班都知道我们班有个大隼,而且还是我同桌。大隼虽然经常独来独往,我却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因为,我是他三年的同桌,还是班长。不过这一切,从燕子来之后发生了改变。

燕子,从外省来,老师安排坐在大隼前面,我的左前方。燕子说话的方言和我们不同,我是从那时候知道“地域歧视”四个字。但燕子却是活泼开朗的性格,虽然班上女生都不喜欢和她聊天,男生时常来点恶作剧捉弄她,燕子总是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和全年级大多抿嘴而笑或捂嘴大笑的女生相比,特别显得充满自信和不拘一格。很快,燕子就和班上一些同学打成一片。虽然燕子坐在前面,触手可及,大隼似乎也当她不存在一般。燕子却时常转过身,不耻下问,向大隼请教作业难题,大隼也不好拒绝,却神色冷峻、简明扼要说完,就不再理会。

那个年代,人人都喜欢追星、听歌,大隼也不例外,高兴时偶尔听到他哼两句“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有一次自习课,燕子又转过身,不过这次不是向大隼请教作业,而是问他喜欢什么歌。大隼犹豫片刻,说了几个耳熟能详的港台乐队歌手名。燕子满脸睥睨的神态告诉他,现在全国最火的歌是《丹顶鹤的故事》。大隼顿时惊讶,可能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歌,也可能因为他不能忍受燕子的睥睨。终于,这次轮到大隼虚心向燕子求教。自习课上,老师没来,我就是班上最高行政长官,在我睁一眼闭一眼假装充耳不闻情况下,燕子和大隼整整聊了一节自习课。从那以后,大隼就变了,变得健谈起来。

燕子转过身的次数减少,大隼用钢笔帽戳燕子找她聊天的次数增加。在不打扰别人情况下,作为大隼同桌,我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也有喜欢聊天的女生。我时常还会假装看书,却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聊些什么。每次,大隼都是问些燕子远在千里之外家乡的奇闻趣事,还有很多人文话题,燕子都会一一详细不厌其烦告诉他。听他们每次聊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大隼如痴如醉和充满光泽的眼神。

一天傍晚放学后,同学们都走完,课室里只剩我和大隼。我忍不住开玩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燕子了?大隼勃然大怒,怎么可能,她是我朋友!和大隼同桌三年,我觉得我还是比较了解他,因为大隼在班上从来没有朋友,当他怒喊说出“朋友”一词时,我很惊讶。一是因为我也才顶多算半个,第二,这家伙居然因为燕子冲我发火。我当时也冷着脸说,我这是因为关心你学习,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你的成绩却一直在往下掉,都跌出班上前三名了。大隼似乎怒气未消,讽刺回了我一句,我有父母管。这以后十多天,我和大隼的关系跌到冰点,但大隼和燕子的聊天却与日倍增。

终于有一天,自习课,出事了。那几个平常喜欢捉弄燕子的男同学,在公子哥怂恿下,居然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放一只剪掉翅膀的蚱蜢在燕子长发上,燕子同桌女生侧眼看见,吓得顿时站起来,指着燕子头顶,结结巴巴说着。燕子此时可能也发现自己头顶有东西在爬,拼命用手想把它拍掉,一时花容失色,两人都在惊叫。那几个恶作剧男同学和公子哥看得哈哈大笑。大隼猛站起来,一个箭步往前,伸手从燕子头顶上捉下那只穷凶极恶的蚱蜢,扔地上一脚踩死。一直爱笑、从不和同学计较的燕子,终于哭了,捂着脸冲出教室。大隼转过身,抄起自己坐着的木櫈,挺着瘦弱的胸膛,冲公子哥几人大喊,你们XX的欺人太甚!虽然我眼里大隼一直像个文人,说话经常之乎者也,但今天看到大隼的冲天一怒,我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公子哥那几人。平时在全年级男生中呼风唤雨、口若悬河的公子哥,似乎被大隼的气势压倒,楞在当场,眼带畏惧,张口结舌,和那几个恶作剧男生一般,不敢吱声。大隼双手举起木櫈,用尽全力,狠狠砸在地上,那张四条腿木櫈,东倒西歪裂成好几块。大隼随即转身,也出了教室,去追燕子。后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放学,我都没看见他们俩,我帮大隼和燕子收好他们桌上各自的课本、文具,就先走了。

这以后,大隼和燕子自习课上的聊天反而少了很多。公子哥和那几名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也变老实了。公子哥还专门找来锤子和钉子,帮大隼钉好他的櫈子,当然,这些大隼并不知道。大隼不知道的,还包括同年级其他班,知道这个事情的女同学,对大隼欣赏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些。而大隼,却似乎更加孤独。

离高考还剩一个月时,燕子要回去的消息我是第二天才知道,大隼是第三天,虽然他这两天一直奇怪前面空空的那张櫈子。那天早上,早读时间,燕子同桌女同学递给大隼一封贺卡,大隼一脸惊讶收下,打开。我假装正襟危坐,眼珠恨不得放在贺卡前,斜着偷瞄两眼,只能看到“祝你学业进步”几个字。大隼看完,没说话,捧着贺卡两边的折页,喃喃自语,“我想送她,我想送送她”。我能看见大隼的眼眶变得湿润,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滴落。大隼合起贺卡,夹在课本中,趴着桌子,好一会才抬起头。我瞄了一眼,大隼右手枕着头那只袖子,湿透了。那天上午的四节课,大隼都是把课本立着,燕子那张贺卡就放在课本中间,我猜大隼是希望燕子能从贺卡里跳出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着我们大笑。大隼知道燕子走的消息后,全班都知道了,那几天,没有人敢找大隼说话,那几个喜欢搞恶作剧的男生和公子哥,难得沉静了好一段时间,像换了一个人。

大隼变得更加沉默和孤独,在学校,每天课间休息或空闲时,永远只戴着他的随身听耳机,有次我趁他课间休息上厕所,偷偷翻了一下他听的磁带,上面赫然写着——《丹顶鹤的故事》。

高考终于来了,填报志愿时,全班同学几乎无一例外选择省内的大学,我悄悄问大隼,大隼却很神秘,不愿告诉我。直到我大学快开学前几天,我去大隼家送些东西,顺便想找他聊会。大隼爸妈告诉我:大隼上星期已经去学校报到入学了,他们一直疑惑不解,大隼为什么不选择更近更好的大学,去这么远的地方。而那座大学,正位于燕子所在家乡的城市。

我知道,孤独的大隼,终于还是去找燕子了,寻找他一直心所向往、灵魂栖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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