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北雨人

01

我出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只眼睛都是紧闭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可以凭着本能，找到母亲的乳头，喝到奶。

母亲并不止我一个孩子，我能感觉到另外两个和我一样的存在。

母亲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而舒适，让我十分依恋。每次有暖暖湿湿的感觉从身上滑过，我就知道那是母亲在舐舔我。

出生第十天，我听到了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声音。

“哇，好可爱！我要那只，最小的那只！等它满月了我就来抱走”。

这是我出生之后听到第一个人类的声音，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我知道，他说的最小的那只就是我，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冥冥中有感觉，我这一生都会和他联系在一起。

我是一只狗，一只男性的、黑色草狗。

02

一直到出生第十三天我才睁开眼，比另外两个兄弟（妹）晚了几天。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俩只知道吃、玩和睡觉，而我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思考。

我有心事。从我听到男孩声音的那天起，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主人，我一直在等，等他来带我。

终于，在我满月之后的第三天，小主人来了。我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也看到了他的模样，是一个健康、阳光的男孩。

“我的主人，你终于来了”，我心里想着。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哼着，一边摇动尾巴，用头不停地朝他的脚上蹭，以此来表达我内心的欢喜。

“哇，它好象认识我！”小主人弯腰把我抱起来，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身体。

那一刻我竟然产生了是母亲在舐舔我的感觉，不自禁地将身体紧紧贴住他的胸口。

离开妈妈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不舍与难过，我知道自己终究要离开她。而幸运的我，已经有了新主人。从今往后，除了主人，我再无其它，我会一心一意对他，用我的一生。

03

主人专门用砖头在院子里给我砌了一个家，里面铺着软软的草，很干净、很舒服。

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壮壮。

由于我还小，主人会给我弄一些稀粥或是菜汤喝。估计主人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好，我没有喝过牛奶之类的东西。

其实，在我心里，吃什么并不重要。我最喜欢的还是小主人把食物先放在嘴里嚼碎，然后放在手心喂我吃。每次我把东西吃完，会继续舔他的手心，他都会咯咯咯的笑，看到他笑，我也特别开心。

我每天都会目送小主人去上学，然后静静地等他回来。而他每次回来，总是在离家还有老远的时候，就大声喊：“壮壮，壮壮”。

听到他的声音，我会冲出家门，使劲摇动尾巴迎接他。由于摇动尾巴用力过大，以致于屁股都跟着尾巴一起扭动，最严重的一次，我居然把自己摇倒在了地上，乐得主人哈哈大笑。

我会用头抵住他的腿，让他没法继续向前走。必须等到他用手抚摸我的头和背，我再跟他一起欢快地进家门。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我就三个月大了。

04

有一天，主人的邻居家里来了亲戚，其中有一个和小主人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我以为他很喜欢我，他拿了好多我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给我吃。结果，我上当了。他用一个布口袋把我装进去，带走了。

我只记得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那个男孩的家。他们放我出来，我恨那个男孩，我想咬他，但我还是太小了，他们找了一根绳子，把我拴在树上，我只能无力地叫着。

我害怕极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主人了。小主人回到家，要是见不到我，该有多着急啊。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回我的家。

我不吃饭，不喝水，只是低声地呜咽着，表达着我的坚持。

整整两天，我越来越虚弱了，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也许是我的坚持让这个男孩放弃了。我又重新被装进了袋子，又走了好远的路，我感觉离我的小主人越来越近了。

到家了，我被放了出来。我看到我的小主人了，我尝试着想站起来，可是我失败了，我想摇动我的屁股，最终却只是尾巴无力地在地面上扑腾几下。

小主人喊着我的名字，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脸抵着我的头。他的泪水流到了我的嘴边，我第一次知道，人的眼泪，是咸的。可我却从中尝到了一丝甜甜的味道，我知道，那是爱的味道！

05

失而复得，让我和小主人的关系越发地亲密无间了。

我最喜欢星期天了，因为我可以整天和小主人呆在一起，他在前面走，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在前面跑，我在他脚下撒着欢。我超过他，再回头等着他，看他笑着跑向我。

他上学我也想一起去，他一遍一遍耐心地叫我回去，从不打骂。其实我知道是不能和他一起去的，我只是想让他多摸我几下，多喊我几声。

我想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狗狗了！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一岁了，我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做一些事了。

有一次，我发现了小主人的一个秘密。那天，我和他一起在田地里玩，一只老鼠从小主人的面前跑过，小主人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原来我的小主人——怕老鼠。看到这一幕，我居然还有了一丝窃喜，我终于可以为他做一点事了。我暗下决心，放心吧，我的主人，我要做一只会拿耗子的狗，我绝不允许那个东西再来吓唬你。

从此，除了看好门，我还给自己增加了一项工作，就是捉老鼠。我捉到老鼠之后，从来不会拿到主人的面前去炫耀，因为他会害怕，哪怕是死的。

每次和小主人一起出门，我都会主动叫上几声，所有听到我声音的老鼠都会赶紧躲起来，小主人再也没有被老鼠吓到过。而此时，我的心是欣喜而满足的。

06

我犯错了。

小主人的邻居家里多了几个新成员，是10只刚孵化出不久的小鸡。我对那个邻居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上次就是他们家的亲戚把我偷走的，让我和小主人分开了好几天，我想报复。同时，我对这几只小鸡也很好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可以吃。

有一天，趁他们家没人，我偷偷从他们家院墙上的一个很小的出水口匍匐进去，一口气吃掉了9只，撑得我都差点都没能从那个出水口爬出来。

不过，最终事情还是败露了。邻居拿着仅剩下的那只小鸡找上门来了。我看得出来，主人很生气，我很害怕。

小主人把那只小鸡放到我的面前，我只要一靠近，就会挨一下，嘴里还问我下次还敢不敢了。我明白他是在教育我，从那以后，再见到小鸡，我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远远地绕着走。

小主人虽然打了我，我心里并不怪他。

07

一转眼，我一岁半了，也算是一只成年狗狗了。

我开始喜欢异性，我看上了同村的花花，她是一只黑白相间的漂亮的母狗。

我以我的勇敢和顽强击败了花花的另外两个追求者，得到了花花的认可，我们很快便坠入了爱河。

每天小主人一上学，我就会去找花花，我们俩如胶似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那个夏天，村子里发出通知，说要开展打狗行动。这对我们狗类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小主人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为了活命，必须每天都出去躲着，天不黑不准回家。那段时间，我总是天不亮就离开家，藏在离家不是很远的一片玉米地里，直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

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村子里的气氛很压抑，好象是上面派了专门的队伍来村里打我们，小主人没去上学，而是和我一起在玉米地里躲着。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我看到一群人在追着一个我的同类。那是花花，她可能是根据我身上的气味确定了我所藏身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跑来。可是没等她跑几步，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我想冲出去，小主人拼命地抱着我，不让我出去。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花花，倒在了血泊里。

我看到那群人说笑着离去，内心充满了绝望、自责以及对那些打狗者的痛恨。

打狗运动结束了，我还活着，而我的花花，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主人，从此，我的世界只有你了！

08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六年，我快八岁了，我的小主人也长成了一个高高的少年。

他在外地上学，要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即使是回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出去玩了。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看书、学习、写作业，而我就静静地卧在他的脚下，默默地陪着他。

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他多久。

又三年过去了，我都快十一岁了，老得快走不动路了。

我的小主人考上了大学，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上学。在送他走的时候，我是那么的不舍，我咬着他的裤脚，不肯松口，我有一种预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他送别了。

小主人好象也感受到了什么，临上车前，他紧紧地抱着我，摸着我的头，脸贴着我的脸。他的眼泪又一次流到了我的嘴里，还是咸的，可我嘴里尝到的却是苦的，我知道，这依旧是爱的味道。

小主人走的第二天，我就吃不下去饭了。到了第三天，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家里拿了好多好吃的放在我跟前，可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只能静静地卧在那里，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身在远方的主人，你知道吗？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我多么想再回到从前：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超过你之后，我再停下来等你，看着你笑着跑向我；我多么想再听你叫一遍我的名字，那是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我多么想被你抱在怀里，感受你轻轻地抚摸，就象是妈妈的温柔地舐舔；我多么想再尝一尝你流下的泪水，不管是咸的、苦的还是甜的……

其实，我就是想死在你的怀里，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的唯一！

永别了！我亲爱的主人。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让我拥有了快乐的一生。虽然我没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依然爱你！

最终，我缓缓阖上了眼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