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偶然——读《雪国》

宿命之偶然——读《雪国》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川端康成《雪国》的开端便是这句话。彼时第一次翻开这本书，恰逢冷寂而清凄的冬季。初次走进这个世界，如同有轻巧而清脆的雪夜铃音遥遥的传来。是它了吧，我们的宿命中极其微小的偶然。

    整本书以略带哀伤的笔调，点开了那个日本海东的东方国家的北国风光。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主人公岛村邂逅了一位乌发如瀑的艺伎驹子。后山下过一场初雪，找不到更贴切的颜色形容两人相互依恋间萌生的纯美爱情。

    川端意识流的写作描绘了岛村与驹子的相遇、相知、相爱，却无明显的情节节点划分，一整个过程流畅的如同行云流水，穿插着澄净而精冶的景物刻画，虽是日本文学，读之竟有中国水墨画般怡然而宁静的意境。

    想起太宰治说过的一句情话：“所谓世间，不就是你吗？”如果说人间烟火是“一房、两人、三餐、四季”，那岛村的世界，大概只剩初遇时，同灯光重叠的那一刻，驹子的那双妖艳而美丽的眼睛。

    远方的寒光从他脸上闪过，“小山重叠金明灭”，雪国之夜的寒峭，她如瀑的黑发给读者心中带来一股暖流，一种慰藉。她是“颧骨的红潮仍能通过浓浓的白粉显现出来的少女”，是浅笑盈盈出现在前方杉林中的雪夜精灵。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繁星移近眼前，夜空越推越远，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情谊简单干净，日子如同冰泉般细细流淌。

    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词称“川端康成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与人的宿命。”

    宿命论，何尝不是最悲哀的那一笔。如果说，它是一种命运的必然，每一个人都难以逃脱，不免带了客观唯心主义的色彩；如果说它是一种宿命的偶然，命运之神无法改变作出的决定，那么它终将给我们带来无法泯灭的苦痛。

    一曲《劝进帐》终了后，岛村体会到驹子在迷恋着他，可是有一种不能确知的心情，即使他寻找到了适当的字句，也逐渐变得难以驾驭。可曾知道，命运之人，即使曾经同行在苔痕映照静寂的林间，从起点到终点的距离，其实并不很远。

    故事的最后，驹子抱着火灾中坠楼的姐姐叶子的遗体，精神崩溃。“岛村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到这个温泉浴场同驹子相会，在火车上山野的灯火印在叶子脸上的情景，心房又扑扑跳动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火光照亮了他同驹子共同度过的岁月。”川端的笔触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悲哀。

    人生会有许许多多个路口，时间是沙漏，命运是磁石，在天地这个广阔的罗盘中，只有一股力量推领我们向前。如若我们感叹宿命的玄乎又玄，命运女神也许也在轻叹难以轻易撼动人们的人生轨迹。如若一个人生来便轻易地折服于命运，那些令人欣喜动容的偶然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知道吗？一个人眼中眼眸中的一点点星光，便足以点燃黯然失色的奇行的宇宙。

    雪国似乎四季如冬，但它也曾走过散发着浓烈嫩绿气息的初春，绿荫如盖杉树的炎夏，到了最后，岛村之于驹子，就如同淡黄色的桂花至于那个秋季，终究要相互背转。

    冥冥之中，雪夜的启明星照亮人们回家的路。

    我不是客观唯心主义，我不相信宿命，我只相信你。

    书的结尾写道，“岛村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朝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也倾泻在了你我每一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