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2)
图片来自作者,归州的山
对于李天一的父母,我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只是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李天一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光是他们收养我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们家的房子比我们家的要敞亮,他们家的院子比我们家的大,他们家门口的沙池那里种了好多的花,简直像个小花园,甚至,在他们家,我有独立的卧室。可是,无论怎么好,也比不上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是些体力活,跟天一妈妈学着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打扫庭院,同她一起上山,我放牛她砍柴。我就像李妈妈影子,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天一的二婶是个爱说三道四的人,每次来都没一句中听的话,说李妈妈想女儿想疯了,自己生不出女儿来,收养了一个哑巴做女儿;说李爸爸白捡了个便宜货,养了个童养媳;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和二哥……她就像个高音喇叭,放大着我的罪恶,诋毀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常默默地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看着她嘴角恶毒的笑,看着她一次次被轰走,一次次又厚着脸皮过来以借东西为名,打探着她想打听的秘密。
我讨厌她,也讨厌村里人那些可怜的眼神同情的话语……然而这一切都让我明白,除了李天一他们一家三口,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放牛的时候,我常站在山上看远方,可以看到舅舅家的那个村子。我特别想念妈妈和大哥,我是多么希望他们把我带走啊!
我无数次在梦里同二哥一起上学,同爸妈和大哥说着话,“夏夏,夏夏……”我听到他们在叫我,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
七岁是个分水岭,我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因为不能上学了,我反而特别怀念以前在学校的时光。
李天一放了学回来就开始写作业,然后跑出去找小伙伴玩。那一日他没出去,在我们眼前晃來晃去的,李妈妈说:“去去去,找柱子他们玩去!”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说:“妈,我想带夏夏一起去。”
李妈妈“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我还坐在那里摘菜,又走回来,“夏夏,走吧!”
我没有应他,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有一种罪恶感,如果不是因为他玩小火炉,我就不会缠着二哥要,那二哥也就不会死……
他蹲下来帮我摘菜,然后端着菜到井边洗。他双手用力地一下一下压着水井把儿,井水哗啦啦地流进洗菜的盆里,我静静地看着盆里那些菜叶在水里浮起来,又沉下去。
那天吃过晚饭后,李天一把我拽到后山,那里埋着我爸和我二哥,“夏夏,我好害怕!夏明会从坟堆里爬山来找我的,我不是故意让他跳水里的,我…我晚上都不敢睡觉……”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惊恐的样子,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心情很复杂。
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李天一害怕我二哥会从里面爬出来,我却渴望二哥出来,希望回到以前的日子。
几个月后的秋天,李天一班里来了一位实习老师,他过来家访时看到了我,向李爸爸提出让我回去上学的请求。不知为何,学校也发话了,说不收我的学费,就这样,我又可以上学了。
这一次,我开始用功读书。李天一则像只好斗的公鸡似的,时刻护着我,但凡有人取笑我,他就用言语警告他,甚至和那些男生打架,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
李天一家门口有一棵柳树,他常爬上去捣鸟蛋,“夏夏,你快看我!”他上窜下跳的,像只猴子似的敏捷灵巧,我仰起头来看他,笑盈盈地看着他,羡慕他可以爬那么高。但我知道,他只是希望我开心,哄我开心而已。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慢慢取代二哥的位置,成为保护我,哄我开心的那个人。
有一天,他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后脑勺磕破了,鲜红的血流出来,我急得眼泪直掉。
“夏夏,别哭,我不会有事的。”他焦急地看着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李妈妈从厨房里冲出来,大声叫着跑过来抱着李天一,李二婶提着一篮子莴苣路过,“唉呀不得了啦!血流了一地,你们家天一怕是没救了!”
听她这么一嚷嚷,李妈妈吓得号啕大哭起来,我赶紧跑出去找李爸爸。
李天一被送进了医院,那晚,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猫头鹰在后山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缩在被子里,一个人度过了一个漫长又可怕的夜晚!
半个月后,李天一出院了!后脑勺的头发被剃光了,长出了新的头发,像刚割过的一茬儿韭菜,伤口处留下一条深红的伤疤,好像一条蜈蚣爬在上面。
“夏夏,你知道吗?我头上这道疤是医生用针缝的耶,就是我妈做棉鞋那种针”。他用手比划着。,我用手摸着那道疤,莫名的伤感。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用了麻药,一点儿都不疼!”
他叽哩呱啦地说着医院里的见闻,讲他吃过的那些好吃的食物。
“夏夏,你怎么了?”他停了下来,我看着他,看看他跟二哥有点相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眼睛,突然很想哭。
“夏夏,你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强忍着泪水,看着他笑了。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