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深夜有感
这几天我一直在读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特意去找了她自杀前的访谈视频。
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深夜有感视频里她在不停地拷问,为什么胡兰成和李国华,既可以说出诗一样美的情话,又可以转过头背叛那浩浩汤汤传承了五千年的语境。
一个文人,完全可以说出很美很美的情话,很正很正的道理,可是他不见得能身体力行,不见得能知行合一,否则就不会有道貌岸然这样的成语了。
在胡兰成和李国华之前,已经有无数先例,写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可以一路风流一路厌弃,甚至与挚爱的发妻,也不过是为攀附高枝而结合;写下“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白居易,也曾写出“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逼死关盼盼;写下“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乃求良心之安顿,人格之独立。在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的徐志摩,可以一边上着张幼仪一边爱着林徽因,这厢刚搞大张幼仪的肚子,那厢逼人家堕胎离婚。
胡兰成本人,他可以用很美很美的语言和修辞比如“星有好星,雨有好雨,人世的世,亦理有好理”为“我已有爱玲,却又与小周,又与秀美,是应该还是不应该”解套,可是他不能为有第二人辩白的更多事解套,他口口声声说“我的妻至终是玉凤,至今想起来,亦只有对玉凤的事想也想不完”。但唐玉凤在世时,他很嫌弃唐玉凤过时、没进过学校、绣花也不会、唱歌也不会,胡兰成喜欢脸尖的,而唐玉凤脸圆,胡兰成自己说,“逢我生气了,她又只会愣住,不晓得说好话,我就发恨,几次说重话伤她的心。”,唐玉凤临终前对他说“只是你一回说,和我结婚以来你没有称心过,这句话我听了一直搁在心里。”对这样的事,胡兰成也有自己的解释跟说辞,“她临终虽提起我伤她心的那句话,亦是因为她已经谅解了,不过是拿来注销”。
他在撒谎,他在用很美很美的语言撒谎,他分明不爱唐玉凤,爱一个人,绝不是在她在世时万般嫌弃她,又在她离世后千般怀念她。美化这样一个再也不能干扰他另娶别爱的伴侣,美化一段已经消逝、无从对质的感情,既可以塑造他矢志不渝的情圣形象,又可以为其对身边人的薄幸预设借口。
毫无疑问,艺术是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文学之集大成者,即使他是大奸大恶;但艺术绝不仅仅只是巧言令色而已。
一个人的所见所思,跟他的视野、阅历是分不开的。
林奕含之所以“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文字和为人,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是因为在她还没有步入社会,还没有见识江湖险恶前,欣赏了那许许多多的文学之美之后,她完完全全地相信了那些,可是这份信任,却被她的老师残忍地利用了,他利用她对老师、对权威、对文学的天然信任与崇拜,诱奸了她。于是她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再也没办法信任了,一直以来支撑她的精神世界的所谓传统、伦理、道德、艺术、美感,原来是被李国华、胡兰成们披着的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