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
第一次见到小芳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刚走上社会的小姑娘,见了人不敢吭气,一笑就脸红,但由于长得很端正,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我那时是人事部经理,见过的年轻人也不算少了,但象这样的姑娘还是很少见,大学生,家庭贫困,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自己还患有残疾——由于小时候患小儿麻痹,一条腿瘸了。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我没有把她往车间分配,而是留在办公室,帮业务员整理一下资料。
那时候很多年轻小伙子喜欢往办公室跑,大概意思是想追她,但了解到她的情况后,又一个个知难而退了,一来二去,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找上对象。
后来她父母去世,剩下孤身一人,经常偷偷在办公室哭。虽然这样,工作还是很认真的,交给她的任务从末出过岔子。我觉得这样的员工很难得,所以经常鼓励她坚强起来,战胜困难,她也很感激我。
天有不测风云,由于厂里改制,精简机构,我们部门也受到了冲击。我被派到制鞋厂担任副厂长,而她则因为没有后台,被清退了。
过了几年,有一次逛街,在街上看见了她。当时她开了一间油条铺子,正在擀面,旁边有个年轻小伙子炸油条,看样子是她男人。
她见了我很热情地打招呼,完全没有原来腼腆的样子了。我也问了她的近况,原来她失去工作后,就在街上打零工,受尽欺凌,只到遇见了小王,也就是他现在的丈夫。小王大学毕业后一再找不到工作,也是四处打零工为生,一度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遇见小芳后,俩人同病相怜,组成了家庭。婚后,小王觉得替人打工不如自己干,于是向亲戚朋友借了笔钱,卖起了油条。
我觉得很伤感,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心想,也好,靠劳动吃饭,没什么丢人的。我安慰了几句,买了一包油条回家了。
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们,隐隐听人说,他们因为无证经营,被没收了摊子,小王因暴力抗法,被收押了。
此后的几年,我的工作也陷入了困境。由于经营不善,鞋厂面临关门的窘境,有关系的都调走了,而我则被降为办公室文书。
最后的日子终于来了,厂子被清仓拍卖,剩下的几名员工也被打发走了,我则留下来负责向收购方移交相关资料。
那一天,我准备好资料,早早地等着收购方大江公司总裁吴总一行。早上九点,几辆车子开进了厂区,我马上出去迎接。只见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总部张秘书,他对我说:"老方,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江公司总裁吴总。"
我定睛一看,呆了,感觉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吴总伸出手,对我说:"方厂长,您忘了我了?"
我这才认出,原来是小芳。小芳姓吴,我是早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
我不由尴尬道:"吴总,原来是您,真没想到,今天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吴总笑着说:"方厂长,这些年我一直很感谢您,想当面向您道谢,您知道为什么吗?"
我苦笑着:"怎么会?吴总,说笑话了。"
吴总说:"记得当年你对我说,只要靠劳动吃饭,就没有什么丢人的。这些年来,我经历了多少苦难,很多次都不想活了,但想起你的话,又鼓起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说,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方厂长,谢谢您。"
我的眼框湿润了,说:"吴总,其实我也是个失败者,没有什么本事,上对不起领导,下对不起群众。今天您能来,我太高兴了,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厂子一定能起死回生。"
吴总诚恳地说:"方厂长,不要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您的情况我很了解。我希望您能留下来,将来厂子改为玩具厂,还得由您来管理呢。"
我不由得十分惭愧。
三年后,玩具厂已初具规模,原来被辞退的老员工也陆续被请回来,生产走上正轨。吴总每月到厂里视察一次,日常工作则由我来打理。
关于吴总的身世之谜,我也是后来陆续听说的。原来,小王因暴力抗法被抓走后,吴总一直不服气,她不断地写信上诉,直到遇见省城著名律师程雨烟女士。程女士侠肝义胆,拔刀相助,终于帮她打赢了这场官司。小王被无罪释放,并获得国家赔偿六十万元。
后来,王总和吴总用这笔资金开启自己的创业之路,吴总的大江公司负责儿童素质教育,王总的大河公司则负责儿童文化教育,夫妻二人相得益彰,事业搞得红红火火。再后来,吴总在北京协和医院治好了自己的腿病,真正走上了事业成功之路。
听了他们的不平凡经历,我常常想,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立大功成大业者,必然要经历天地的磨练,百折不挠,方能成为中流抵柱。
这正是:
弱女生来无可依,哪堪严雪酷霜欺。
一朝运起天时济,笑看人间碌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