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手工豆腐的故事

2023-06-19  本文已影响0人  千凡的碎碎念

我的父亲叫张守生,我把这个名字诗意的解释为:守望未来,生生不息。

父亲平凡,普通,黄土地一样憨厚的性格里,埋藏着隐忍与坚强。

父亲兄妹五人,他是老大,年龄大责任也大。为了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他操心最多,付出最多,却无怨无悔。

四年前,爷爷病重的日子里,父亲衣不解带陪在他身边,直到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曾是豆腐匠,靠着走街串巷卖豆腐,养活我们一家人。

农村老话,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可见,做豆腐的辛苦非一般人所想象。尽管现在用机器代替了石磨,做豆腐依然是个苦差事。

1

上大学以前,我的假期几乎都是自家豆腐坊里度过,给父母当帮手。

那个时候我也常常抱怨,同龄的伙伴都能出去玩,为什么只有我被困在狭小的豆腐坊,和又脏又累的活计为伴。

然而,抱怨归抱怨,命运无法选择,生活总得继续。

一大早,父亲把泡好的黄豆捞出来,装进蛇皮袋子。然后,扛起袋子倒进一人高的磨斗里面,随着机器隆隆作响,粒粒饱满的黄豆变成一大盆粘稠的豆浆。

这种豆浆叫头汁(意思是第一遍豆浆),相当于酒中的原浆。

随后,父亲把头汁倒进细密的纯棉白布做成的滤网。滤网的四个角,用绳子绑在两根十字交叉的木棍两端,造型就像两个交叉的杠杆一样,可以上下左右晃动。

一边摇晃一边加水,每做一锅豆腐,需要反复摇晃数百次,过滤出二汁(第二遍豆浆,有时候还会有三汁),滤网里剩下的就是粗糙的豆渣了。

豆渣不好吃,可囤起来,做猪饲料。

过滤豆渣的环节最费力,因为纯人工操作,需要不停的摇晃,随着滤网中的水分越来越少,豆汁越来越粘稠,你会感觉就像在摇晃一大兜子淤泥一样,越来越累。

过滤出来的二汁,会被倒进直径2米左右的大锅,大火烧开。

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等锅里乳白色的豆汁沸腾,将要溢出锅边的时候,父亲便拿个铝盆,把滚烫的汤汁舀起来,小心翼翼地举至半空,再倒进锅里,如此反复多次。

此时,热气蒸腾,云雾缭绕,父亲像个仙人一样立在灶台边,将生活的艰辛点石成金。

2

等到豆汁再次沸腾起来,父亲命令炉火小一些,他快速的把豆汁舀进一口大缸里。

做豆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卤水点豆腐。点豆腐时,我们这边用的是可食用的石膏粉。

只见父亲抓一把石膏粉洒进盆里,就地取材,用热豆汁调和均匀,再慢慢倒进刚才的那口大缸里。一边倒一边搅拌,眼睛紧盯着缸里,细细观察,看看豆汁的成色是老还是嫩。

这个环节技术含量高,关系到一大锅豆腐的质量,成败全凭经验。即使是做豆腐多年的老师傅,也未必次次成功。

点完豆汁,父亲用湿布把缸蒙住,任其慢慢冷却、凝固。

大约过了半小时,掀开湿布,原先一大缸热气腾腾的豆汁,竟然变成了软糯细腻的豆腐脑,像一缸白色的果冻。

豆腐脑的最上面,是一层薄薄的豆皮。揭下来放进嘴里,嚼起来很筋道,带着豆制品的清香。

父亲准备好长方形的木质模具,铺上纯棉纱布。用瓢把豆腐脑舀出来,一点一点倒进模具里。倒满后,把纱布对角系好,压上重物,把豆腐里多余的水分挤压出去。

就这样过了一夜,清晨揭开白布,一方案板大小四指厚的水嫩豆腐,像个白胖的婴儿一样,准备迎接父亲黢黑的笑脸。

父亲做出来的豆腐,软糯柔韧,口感细腻,无论凉拌、炒菜还是炖汤,有款有型,不会软趴趴的一塌糊涂。因此,十里八乡很是畅销。

一锅豆腐需要耗费8斤黄豆,能挣15元钱,仅靠父母两个人,每天只能做两锅。凭借这门手艺,父亲供应我和两个妹妹读书,直到我们上了大学。

3

做豆腐辛苦,卖豆腐更辛苦。

俗话说“早不买猪肉,晚不买豆腐”,意思是卖豆腐需要赶早,晚了就没有人买了。如果卖不掉,豆腐很快就会变酸坏掉。所以,父亲一般都是在凌晨4点左右就要起床。

在冬天刺骨的寒风中,我和父亲抬起一大摞一大摞的豆腐,艰难地搬到三轮车上,码得整整齐齐。备好杆秤、零钱和几个蛇皮袋子,父亲让我回屋再睡一会儿,他发动那辆破旧的车子,“突突突”的驶向黎明前的暗夜里。

冬天吃豆腐的人多,为了早点卖完,父亲顾不上吃早饭,每天都走很远的路,经常到下午才能回来。

匆匆吃点午饭,又要开始准备做明天的豆腐。

临近过年的时候,豆腐卖得最快,因为我们那里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炸豆腐。一年中最好的收成就在春节前的几天。

因此,父母总是起早贪黑,晚上忙到十二点,早上三四点就要起床。就这样忙忙碌碌,一直到大年二十九,才不得不停下来。

4

豆腐谐音“兜福”、“都富”,寓意生活幸福美好。

从一粒小小的黄豆,到餐桌上的一块豆腐,需要经历十几道工序。

如今,父亲年龄大了,已然承受不了做豆腐那样的辛苦。豆腐坊里那些简陋的器具,在岁月的角落里尘封已久。

母亲说,父亲做了一辈子豆腐,还是喜欢用豆腐做菜吃。

世间万物,唯有豆腐洁白、素净、简单,像千千万万劳动人民的性格,包容一切,中和一切。

它生于寒门,能带着质朴走向寻常百姓的餐桌,也能带着傲娇与山珍海味相逢于庙堂。

它没有大鱼大肉的油腻,却有粗茶淡饭的朴素,于寡淡的口感融合生活的千般滋味,于平凡的出身饱含昂扬向上的力量。

前天恰逢父亲节,回忆起父亲与家乡的手工豆腐割舍不断的情缘,感慨万千。

祝我的父亲,这个69岁的农村男人,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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