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味里,我想回忆一碗面条的故事
春节临近,年味越来越浓了。现在家家户户想吃的,想喝的,垂手可得。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吃一顿白面都难,其中还闹出了许多笑话。
我们每个人都有小时候。
小时候,她虽然生长在农村,但她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由于乡野的风又粗又硬,把她的皮肤吹得黑黝黝的。她渴望自己能有电影里那些城里人的白皮肤。
当时在乡下,唯一能够增白的化妆品就是胭脂粉,外包装是紫红色的圆柱形的小纸盒,上面用一个圆形的盖子盖着。一揭开,里面的白粉就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香味。
只可惜,这种东西只属于特定的人群的。那就是刚过门的新娘子。在她们陪嫁的嫁妆里,除了一对玻璃罩灯、一对红色水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两盒胭脂了。
这两盒胭脂使用的最佳时候是在新娘刚结过婚时,满月之内,在别人眼里,新娘还是新鲜,一频一笑,都有着朦朦胧胧的美,这时在脸上涂上点粉,不管原来皮肤是黑是白,都会是锦上添花。如果是过了满月,这粉就万万不能再涂了。说得最好听的,也就是庄稼上下了一层霜。
除了新娘子,在当时的乡下,别人都是不配涂这个粉的。没必要,也没有这个闲钱,更何况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呢。
但一个小女孩的爱美之心就像是长在石头下的小草,你想按是按不住的。虽然胭脂粉对于她来说是遥不可及,但家里有一样东西可以替代,那就是藏在家里小缸里的上面用锅盖盖着坐后又用石头压着的小麦面。
这种小麦面在当时属于细粮,家家户户都很少,平时绝对舍不得吃,都是用来招待贵客和逢年过节才吃的。
她选择在一个大人都下地干活的时候,站在板凳上,使出了吃奶力气搬走了那块大石头,从缸里抓了一小把面粉,用作业本的纸包好,当作宝贝似地藏在了口袋里。
她每天都取出一小撮白面粉,放在手心揉搓,然后涂到脸上去。由于她每天往脸上涂得并不多,再加上父母忙,小孩多,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面粉。
直到有一次,她干活淌汗,脸上立即露出了原形,多出了一道道河流,父母才知道她往脸上涂面粉的事。
父母虽然心疼她糟蹋了白花花的面粉,但并没有怪她,而是从牙缝里省出了一点钱,给她买了一小盒百雀灵雪花膏。从此,她再也不用往脸上抺白面粉臭满了。
但是那藏在小缸里的白面粉依然是那么金贵,一年难得吃上一两次。于是,她就把吃小麦面的希望寄托于走亲戚。一到亲戚家,就有可能吃到小麦面了。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令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和二姐到外婆家去玩。正巧大舅妈的闺女媳也来了。临到吃中饭时,大舅妈拿着篮边碗,到邻居家借了一碗小麦面切面条。这可把姐妹俩高兴坏了,要知道,她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上小麦面做的面条了。舅妈在木头桌子上擀面切面条的时候,她们姐妹俩就扒在桌沿在那儿看,舅妈用擀面杖赶也赶不走。
一阵飘着饭香的炊烟过后,她们姐妹俩抢先坐在了八仙桌上,准备吃那梦寐以求的面条。可是舅妈却让表弟到堂屋来喊她们,让她们姐妹俩到小锅屋的小方桌上去吃。等到她们极不情愿地来到小锅屋里一看,小木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疙瘩汤放在那里等着她们。
原来,舅妈借面切面条不是给她们吃的,面条是给她的闺女婿吃的。舅妈一定认为她们是小孩子,没有大人陪着来,用不着特别招待,和家里的大人小孩吃一样就行了。
那时候,家家都是人口多,孩子多,劳力少,生产队里分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的,经常要到其它人家借粮食吃,或是到生产队里“支”粮食吃。
家家吃的当然都是粗粮——玉米疙瘩,“连跟倒”——也就是说为了把粮食利用最大化,扎面时面粉和麸皮不分离,和在一起拿回家吃。“连跟倒”的面发黑,吃在嘴里粗糙,像有沙粒一样。
那时她还小,对大舅妈怠慢她们一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要有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可是二姐那时已经十分懂事了,记事了,对这件事情十分不满,一吃过饭就硬拽着她回家了,一到家就气呼呼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背过脸去用围裙抹眼泪。
一直到现在,二姐还对这事耿耿于怀,经常提起。只不过结尾都会加一句:那都是穷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