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35）
第二十章 囹圄之中（下）
陈子云只好上马，跟在她后面，骑了半个多时辰，不禁想：“我出其不意，擒下她，再去换人。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偷袭一名女子，算什么本事！”又想：“机会稍纵即逝，若真为了这点名声，只怕再救人就难了。”
正犹豫中，忽见述律燕蓦地勒马停住，回头冲他笑了笑，用手向前一指，轻轻说道：“嘘，你看！野猪！”
述律燕蓦地停住，回头冲他一笑道：“嘘，你看！野猪！”
陈子云顺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只野猪，正在林间埋头啃食。陈子云反手从背上取下长弓，先朝着来时方向反射出一箭，试了试弓的力道与准心。又霍地拔出三支箭，左手端平长弓，一字横开，一张一弛之间，三支快箭已射向那野猪。述律燕急忙看过去，只见三支箭分别从猪鼻、猪尾，猪腹之下擦过。那野猪一声惊嚎，猛地原地向上跃起，向远处跑了。
述律燕皱了一下眉，道：“可惜！”
陈子云道：“此猪无獠牙，必有幼子待哺，射杀它，幼子必死无疑，我们换一头吧。方才那一箭，箭势三分，其实，与同射一只箭毫无分别，要做到同发三只箭，需瞄准却也不能瞄准。”
述律燕嘻嘻一笑，道：“你真教我啊？我没听懂，你再解释得清楚一些吧。”
陈子云一抿嘴，道：“先找野猪吧。”
述律燕歪着头，斜看着他，道：“你说不瞄准，是说不能只盯着一个目标的意思吗？”
陈子云“嗯”了一声，心想，这个契丹女子倒是挺聪明。
述律燕嘿嘿一笑，随口道：“你说我聪不聪明？”
陈子云不禁一愣，并不答话，述律燕也不等他回答，也是横张长弓，三箭齐出。却听她“唉”地一声轻叹，原来她三支箭分射三株树，只射中两只，右侧一只，往右偏了许多。
述律燕回头看了看他，愠道：“你看，我最多就只能射中两只，我练了四天了，总有一只射不中，可真讨厌。”
陈子云低声道：“慢慢练习就好啦。”
述律燕道：“那你肯不肯教我？”
陈子云道：“你学会了，当真放了他们三人？”
述律燕笑道：“当然，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出来。”说着双脚夹了一下马腹，掉转马头，往营帐方向走了。陈子云只得跟在身后，一同返回，军中只当她去打猎，也没有深究。
第二日一早，述律燕果然又带了他出来，让他教授箭术，述律燕按照要领，练得十分认真。才不到正午时分，述律燕弯弓搭箭，三箭齐出，稳稳射中远处的三株树木。她一个雀跃，喜笑颜开，高声叫道：“我学会啦。”陈子云见她笑的开心，趁着她高兴，道：“恭喜，你已经学会了，也该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吧？”
述律燕双眼向他一瞅，翻身上了马，道：“你答应了，给我猎一只野猪，现在便带我去吧。”
陈子云道：“我对此地不了解，哪里有野猪，你带我去吧。”
述律燕轻轻摇了几下头，道：“我不带，昨天我可是带你找到了，你自己不杀的，今天该你自己找了。”
陈子云知道与她争辩毫无用处，只好骑马依稀循着昨日的方向而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功夫，还没找到。马背上却早已雾气腾腾，陈子云勒马让它休息，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哪里有野猪的踪影，不由得回头向述律燕一望。只见述律燕一张笑脸，围在雪白色貂裘之中，正斜倚在马背上笑吟吟地地看着他，她久奔之下，面色红润，隐隐罩了一层雾气，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动人，陈子云话到嘴边，又不再说。
述律燕面色红润，隐隐罩了一层雾气，呵呵一笑，问:“怎么，你要问什么？”
述律燕呵呵一笑，道：“怎么？你要说什么？”
陈子云道：“没什么，野猪找不到，你的美味也吃不到了。”
述律燕笑道：“不要紧，今天找不到，咱们明天再来，再过几天便是我生日，到时你要还没抓到，我就亲自带你去。”
陈子云见她在一旁只说风凉话，不想与她纠缠，又向远处林中而行，述律燕紧跟在他身后，随他而行。走了百十来丈，只见陈子云一个急停，一边缓缓而行，一边抽出背上弓箭，正欲射出。只听破风声响，三支羽箭自他身旁呼啸而过，径向野猪飞去，只是箭势不足，离那野猪尚有数丈开外，齐齐落地，那野猪受了惊，忽地向远方奔去了。
陈子云回头一看，道：“你干什么？”
述律燕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了，没有射中。”
陈子云道：“离这么远，怎么射的中，你分明是在捣乱！”
述律燕一脸无辜样，道：“我想试试我的箭术，你看，你还没有完全教会我，我也判断不准距离。”
陈子云不想与她胡搅蛮缠，只得自叹倒霉，复又往前找。他怕述律燕再从旁捣乱，故意急急而走，只是述律燕座下马儿骏健非常，紧紧跟在他身后。
陈子云明知甩不掉她，索性左右乱窜，过了一片树林，远远望见远方一个黑点似乎缓缓在动，他心中一阵窃喜，忙向黑点奔去，他策马挡在述律燕与那黑点中间，防他再施暗箭，一面搭弓上弦，瞄准黑点。
述律燕马儿急奔两步，与他并排，笑道：“想不到，你一个中原人，骑术却是好的很呐。”
陈子云不与她搭话，握紧长弓，生怕她又捣乱，眼看距离已近，进入射程之内。陈子云看清那黑点并非野猪，倒似是有一人在马背之上，他看得不确切，正待收起弓箭，只见迎面双箭，齐齐向他二人射来。
羽箭来势甚急，述律燕万想不到在契丹境内，有人会突然暗箭袭击，哪里会有防备。陈子云见述律燕避无可避，急忙向右一侧身，用手中羽箭拨开射向述律燕胸口的箭。只听噗嗤一声，另一只羽箭擦过他左腰衣襟，这才道：“小心。”说着搭箭向空中急射一箭，那人双箭既出，后箭正待射出，忽然见他射出此箭，连忙收起，驱马向他二人而来。
述律燕气愤不已，抽出箭就要射，陈子云按下她弓箭，道：“是自己人。”说着继续朝他奔近。述律燕道：“停下，不准过去。”
她见陈子云并不停，又道：“停下，再不停，我就射你了。”但见陈子云越奔越远，这一箭终究没有射出，气呼呼喊声“驾！”紧紧跟了上去。
走得近了，只见他二人下马双手相握，来人正是林甫煌。两人正说话间，林甫煌见述律燕过来，不禁脸色一变，那日在林中，便是她使长鞭杀了老三，他怒眉一凛，道：“是你！”
述律燕看他模样，这才认出他便是那日树林中暗施偷袭，擒住自己的人，怒道：“野猪不要了，杀了他，他们便自由了。”
林甫煌压下怒气，道：“好，再领教姑娘高招。”
陈子云见冲突一触即发，道：“林兄且慢，听我一言。”
林甫煌道：“和她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擒了她，换取子正众人。”
陈子云一愣，道：“什么？子正不和你在一起？”
林甫煌道：“没有啊，子正说是来找你们。”
陈子云道：“没事，至少他还在中原。”又道：“我已有言在先，为她猎杀一只野猪，她便释放飞羽他们。”
林甫煌道：“此女子言而无信，子云兄切不可听她妄言。”
述律燕听他口出恶言，诋毁自己，心中大怒，从马上翻身一跃，顺势抽出腰间长鞭，向林甫煌一劈，道：“无耻小人。”
林甫煌侧步一闪，避过长鞭，“刷”地抽出长剑，道：“好！”
陈子云来不及阻拦，他二人鞭来剑往，已斗在一起。述律燕长鞭飞驰，纵横间攻守齐备，林甫煌虽有旧恨，使剑之心却如止水澄波，丝毫不见错乱，他稳中求进，长剑使出一招，剑势便增进一分，逐渐缩短二人之间距离。
述律燕边战边退，不敢让他近身，步履之中，已现匆忙，林甫煌长剑护身，一步步进逼。述律燕见久攻不下，急道：“无耻！”长鞭横空一扫，想要借鞭身回绕之势，将他围住。林甫煌见她此招劲道十足，必难收势，当下长剑斜挡，顺势将长鞭引向空中，自己弯腰闪过长鞭，长剑向她手腕削落，道：“撒手！”
述律燕听他喊撒手，怒气上冲，也顾不得什么，左手反拿鞭尾，一个箭步，径直冲上前去，眼看这一鞭一剑，已成两败俱伤之势。却见陈子云急冲二人中间，左手抓住长剑剑身，右手伸去抓鞭尾，去势不及，只抓住述律燕的左手。
林甫煌见他伸手抓剑刃，急忙松手撒开握着的剑柄，惟恐伤了他，饶是如此，陈子云用力过猛，左手已被剑刃划破，鲜血直流。述律燕一愣，左手急忙向后缩，轻轻挣开陈子云右手，要看他的伤势。
林甫煌见陈子云如此相救，料必有难言之隐，当下退离站圈，道：“子云兄，无恙否？”
陈子云松开左手，倒转长剑，递向林甫煌，道：“不碍事的，一点儿皮外伤。”又道：“我与她有言在先，伤了她，恐怕事情就不单纯了。”
林甫煌看向陈子云，又看了看述律燕，述律燕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但见她虽是一脸嗔怒，但明艳照人，颇有几分英气，只是稚气未脱，还是个小姑娘。道：“好，子云兄既信得过她，我便暂时不伤她，但我与她之间，尚有一桩私仇未了。”
述律燕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但见她虽是一脸嗔怒，但明艳照人，颇有几分英气。
述律燕道：“哼，生死犹未可知！”说着，将自己颈间围着的白色锦带解下，要为陈子云包扎伤口，陈子云左手一缩，道：“无妨。”又向林甫煌道：“多谢林兄。”
林甫煌道：“我们走吧。”
陈子云随他走了一步，道：“林兄你先回去吧。”
林甫煌回头道：“怎么你不随我一同回去吗？”
陈子云道：“飞羽、飞扬他们尚在城中。”
林甫煌道：“子云兄！”陈子云看看他，回头又看看述律燕，却并不说话。林甫煌道：“子云兄已救过她两次，她若真是守信之人，自然会将飞羽、飞扬安然送回。”
述律燕道：“我偏不守信，你要是跟他回去了，你我之间承诺便就此作罢。”
林甫煌道：“子云兄，她现在都不放你离开，你回去了，又如何离得开呢？”又向述律燕道：“你虽年幼，但也应非不通事理之人，此番你的性命就在我们手中，我们放你回去，你把他二人安全送回，这是交易，与承诺无关。”
述律燕一横眼，道：“我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啊。”
陈子云见他二人又在争执，摇摇头道：“林兄不远千里来此，想必是为了找寻我们几人？”
林甫煌点点头，道：“那子云兄为何仍要坚持呢？”
述律燕急道：“你是我的！不准走，我就是不准你走！”
陈子云并不理她，向林甫煌行了一礼，道：“林兄盛情，我永感心怀，但我不能随你回去，且不说我两个师弟尚在城中，我独自离去对师弟不义，就算这位姑娘愿意相助，那些百姓，又要如何脱困呢？”
林甫煌听他说起百姓，不禁失声道：“他们擒捉百姓至此？”
陈子云点点头，道：“是啊，至少有几百人。”
林甫煌叫了一声糟糕，又道：“那该如何是好？”
陈子云道：“当此关头，你先回去通报儒门，请儒门出面，事情或有转圜。”
林甫煌原本以为只有他们几人被擒，冒险或可一试，但眼下数百百姓在此，是决计难以逃脱了，左右寻思并无他计，只得应了他，道：“好吧，子云兄多保重。”
说罢转身就要上马，忽听得背后风声赫赫，陈子云一声“小心。”他向前一跃，回过身来，只见述律燕手持短刀，正往他背后刺来。
饶是林甫煌修养不错，但如此背后偷袭，仍不免怒气上冲。当下向前跨上一步，回身反手一招如意手，已擒住她手腕。林甫煌恼她背后伤人，怒道：“放下！”抓着她手腕的手不断使力，要她放开手上短刀，述律燕手腕痛苦难当，却不愿认输，噙着泪咬紧牙瞪着他看。
陈子云站在一旁，心知述律燕理亏，也不好相劝。
正僵持间，忽听得远处闷闷的马蹄声响起，片刻之间，只见数百骑兵，将三人围在中心，当先一人，白面无须，正是耶律苏。
不待他令下，身旁一人已从马背上跃下，轻飘飘一掌向林甫煌击来，林甫煌见来人踏雪无痕，知他功力不凡，忙撤了掌，专心应付。
述律燕手腕乍然一松，噗地一声，短刀跌落雪中。耶律苏见她泪光涟涟，只道是受了这两人的欺负，淡淡道：“将这两人格杀，给郡主解气。”
述律燕指着林甫煌，道：“是这个人太可恨，杀他就好！”
耶律苏一时着急，喊出命令，但如此莽撞便杀陈子云，只怕大哥不高兴，他见述律燕出口拦阻，亦道：“好，只杀了他。”说话间，那人迅掌连环，林甫煌竟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脚步在雪中一深一浅，已现慌乱之态。
陈子云见他改口，心中了然，啪地一声，折断背后羽箭，指向自己心口道：“我二人同生共死！”
果见耶律苏道：“好，先擒下他。”话一出口，身旁又一人从林甫煌身后包抄，两人功夫都不弱，夹击之下，林甫煌登时败下阵来。
述律燕道：“杀了他！这人实在可恶！”
陈子云道：“好，请！”说着捡起雪中短刀，逆着刀柄递给述律燕，向前走了一步，小腹正对刀尖，道：“动手吧。”
述律燕迟疑片刻，接过刀，将刀还鞘，道：“你救了我，我也还你一命，走吧。”
耶律苏道：“将他二人押回！”说着亲自下马，扶述律燕上了马背。
述律燕见林甫煌遭擒，生死尽在自己掌握，来日方长，终有办法杀掉他。心中高兴，不禁呵呵笑着，到耶律苏身旁，柔声道：“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耶律苏眉目一沉，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来你营帐中，听说你一日未归，又带了这个汉人，你不知道吗？最近接连有巡岗武士被杀，还跑出这么远！”
述律燕冲他吐个舌头，道：“巫女早就讲过的，我逢凶化吉，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耶律苏见她破涕为笑，也不知该如何说她，叹了口气，朗声道：“众军回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