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

昨天，我去了渭南桥梁处老机关楼。一进院子，就看到办公楼对面的小商店。这么多年了，商店居然还在。记得03年大学毕业，在机关财务部领到5000元安家费，那天下午我第一时间冲到小商店里去给爸爸打电话报喜。领了安家费，我就可以把上大学的助学贷款还上了，这对于一家人来说，都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小商店旁边是开水房，如今已经废弃。07年我在桥处机关当副科长，每天早上上班要提着开水壶去水房打水。桥处机关不像局机关，有专人打扫卫生。桥处机关办公室以及办公室走廊的卫生都是由员工自己负责的。而作为办公室新人的我，每天早起去把办公室的开水打满，是无需领导安排自己就必须想到的常规作业。

再往前走是机关医院，我的入职体检就是在这里做的。如今已经荒弃，改成了一处养老院。记得体检那天，同年入职的女同事张静带着她的双胞胎妹妹张玲一起体检。我只记得看到穿着花衣服的她从诊室门进去，一转身又看到她穿着黑体恤从院门走进来，吓得目瞪口呆。后来我和张静一起分到苏州，才慢慢知道了脸上痣多一点、胖一点的是她，而漂亮一点的是她的妹妹。我还暗恋过张静一段时间，后来她和项目总工刘博锋谈恋爱，我就放弃了。其实她也算不上多优秀，只是工程单位女孩子太少了，但凡有点姿色的便会被男孩子群起追之。

医院拐角是机关招待所和食堂。刚参加工作时，我住在招待所里，环境很简陋，没有空调。渭南的夏天很热，蝉声很聒噪，整晚睡不着，一宿要起来洗几次澡。我和一起分来的大学同学，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追电视剧《似水年华》和《三国演义》。

对《三国演义》的故事情节我极其了解，常常讲得口若悬河。而我29岁夏天那场刻骨铭心的恋情，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种子。那时候她有男朋友，但她总是安安静静坐在我的房间里，弯着笑眼听我讲三国故事。她看起来和其他到我房间做客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可我的形象一定在她心中留下了印象，就像她的美丽同样在我心中留下了印象一样。《似水年华》里黄磊和刘若英的爱情，就像后来我和她在泸州时的爱情一样，美得像画，却太空虚，没办法照进现实。

食堂很小，吃饭的人却很多。食堂伙食单调，大部分人会到食堂旁边的菜市场吃地边摊。早餐很好，我第一次吃过桥米线就是在这里。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知道豆腐脑不一定要蘸酱，还可以浇汁。我和东北大学一起分来的两个同学常去桥处小学对面的广场吃烧烤，喝夜啤酒。那时候苦瓜啤酒厂还没有倒闭，酒的味道清爽可口，价钱也便宜。我们对未来充满向往，常常高谈阔论，俨然自己是世界的主人。

桥处小学就在我们身后的暗影里。我白天在那里参加入职培训，听公司总工讲挂篮施工，听得云里雾里。我常常一边听课一边看漫天的梧桐花雨。我也看《张爱玲全集》。那时候班上好几个女孩子都喜欢我，她们知道我是本科生，口才很好，还爱读《张爱玲全集》。那时候的女孩子还很单纯，还会因为一个男孩的文艺范而喜欢上他。

操场的角落里有一个攀爬架。那时候攀爬架旁边的松树还很小，树枝还没有伸到攀爬架上来。晚上下课，我会爬到架子上，用姑姑送我的摩托罗拉V998手机给爸爸打电话。更多时候我把电话打到大连去，丫头会接我的电话。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大学时代不敢爱她。她肯和我一起约会，坐在大学校园里吃跳跳糖，和我一起打羽毛球，也会在我寂寞的时候接我的电话，可我就是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后来我在哈大铁路当副经理，参加她的婚礼，我难过得无以言表。那时候我才告诉她，我曾经多么多么喜欢她。她遗憾地说，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她应该知道，她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比较现实。她要留在大连，而我去了渭南。

操场前面就是梁斌的家了——阳台上养满了鸽子的家。06年冬天在郑西，我过年没有回家，梁斌和嫂子把我叫到家里，和他们一起过年。后来我在机关上班，也在院子里租了房子，他们常把倩倩送过来让我教她数学。倩倩不聪明，学不会会挨批评，还会哭鼻子。但她很喜欢我这个叔叔。

08年我谈恋爱，那个女孩子性格比较外向，也比较花心。陈姐冒雪到梁斌家来劝我。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掉下了眼泪。我说：“姐，人家别人的弟弟找了女朋友，姐姐都会替他高兴，怎么我的姐姐却一再诅咒我的爱情呢？”陈姐不说话了，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一点点热起来。不过她劝得对，后来我和女孩子没能走到一起，原因是她偷偷找了其他男孩子。就在梁斌家度过的那个冬夜，我给陈姐暖手的那个瞬间，我们都知道，我一定不会和女孩子走到最后。其实我也知道，我只是和陈姐致气。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好的女孩，也没有陈姐对我更好。

我匆匆看完了桥处机关院子里的所有景色，关上了毕业23年回忆的大门。刘辉跟我说，哥，你要不要到当年坐过的架子上拍张照？我拒绝了。架子旁的松树长高了，伸出了茂密的枝桠，覆盖了架子的顶层，我已无处容身。我找不到当年姑姑送我的手机，也拨不通丫头的电话。梁斌家也搬家了，他家阳台上的鸽子还带着吗？我给陈姐发了微信，有机会我还想再给她暖一次手。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我们都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