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颜色的春天
王书熠整理好书包，和往常一样放学。
路过了临时拆迁地，王书熠很大声地说：“哦，狗神你好！”
狗神没有理会，趴在草坪上，与周围的草和废砌形成了一幅杂色的画，充斥着混乱与虚无。
“啊……狗神你怎么啦？”王书熠翻过了隔离着城径和废野的灰石墙，径自走到离狗神不远处。
他从书包翻出了一本花绿的杂志，丢给了狗神。
狗神懒散地爬起，用嘴撕开杂志的封面表皮。
狗神慢条斯理地嚼着，像是在享受。
王书熠望着它，天空灰色的云优哉游哉。
嗯，不错。狗神说。
不错。
很好吃，很好。
王书熠就看着它。
那么，倾心享受我的故事吧。
作为回报的故事。
“好嘞！”王书熠非常高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放下书包盘起腿，似乎是渐暗的天色无了联系。
呵，好吧。狗神漫不经心地说，就拉长耳朵听吧。
在另一个——离你很长的——时空里，有人——正在哭呢。
“啊？谁啊？”
狗神看得到，狗神向来看得到。
狗神是另一个时空中的狗神。他见过无数的时空内无数的人。
哎，会告诉你的，别急嘛！狗神宽慰着。
不过嘛，除了我，估计没有人回去在意那个人。
因为——她是个盲人。
“啊……哦……”王书熠叫起来，喊到一半又吞了下去——不要打断狗神。
那个盲女孩，住在一个很大的宽房子里。保姆细心地照顾她，父母有时也从工作地回来看望她，邻里也借保姆之言关怀她。可是没有人在意她啊。这富裕啊，保姆因为工资，父母因为为人父母的责任，邻里因为恭的礼节——没人关心啊。
她曾经养过一只小狗——那时候她还隐约可以看见，并且还算清楚。小狗是关心她的人——算是人吧，她们还玩得很快乐。
后来，小狗失踪了，女孩很伤心，哭了一晚，就——彻底地失明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再养什么——失去了生活中的关心。
就这样，可怜。
“啊……那她一直都这样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你说……一直，当然是一直。她一直……有一个愿望，真的是奢望。她说，她曾经说过，想看到——清楚地感受到完整的春天。
王书熠望着狗神所趴着的废弃荒野，是，春天。
女孩口中的，完整的春天。
她一直都在祈祷，在奢望呢。
没有礼物，生日礼物是定制的八音盒，十几个都有十几首不同的歌——是人们送的。她有了几十首。可对她有何温暖呢？她想要的不只是歌和所谓的“关怀”，她想要的是春天啊。
“啊……那她现在也没有实现愿望呢？”
当然，医生也看了，说没有恢复的可能性。那是永久性失明，好像是因为掉了珠水而视网膜脱落了吧……
“啊……”王书熠想起，眼科医生的确如此说过，要好好保护角膜，它比自己更清楚。
“狗神，你知道的好多啊。”
“你的异眼，在那个时空知道好多啊。”
即使是朦胧之眼，也有看见清醒之时。
“啊……果然还是你懂啊。”
……
“嗯。”
狗神撕了一页书皮，发现了……一言不发。
“嗯，狗神，你再干嘛？”
我从这里看到了她。
“？”
你难道就不同情吗？
她不可怜吗？永远无法看见的人，不能得到梦吗？
“？”
在另外之外的另外，就……不值得被救赎吗？
“……”
就是因为没有人在意她，就不吗？
这就是所谓，人性的世界吗？
“……狗神看到了……”
……
“要去拯救吗……”
狗神给他讲过故事，不乏悲伤的故事。
拯救？我拯救的当然不是那个人，我拯救的是世界。
在这个时间线造出一个切面，进入那个世界——她在哭啊，然后复制完整的你——到那个世界去救她。
“？救？”
没有梦想的人不是活人，仅仅是活着的尸体而已。
能让她笑起来的是你。
能救活那个世界的是你。
是你啊。
“……为什么是我呢？你比我知道更多啊……而且我又不知道……”
“那……为什么让我去？如果是狗神想？”
“为什么……”
只有你可以。
“……我操控……两个世界？”
那当然是这样。这个世界不会变，仍然……和现在有趣。你身边的人——仍然幸福或不幸——只是相当于什么也不发生地救一个人。
“那我怎么……”
朦胧之眼可以做到。
也仅仅，一次而已。
“为什么……救她”
狗神低下头，说：
那是我的主人。
“？”
“……”
“好，如果能够让两个世界幸福的话。”
王书熠忽然觉察到天边滚滚的乌云。
忽然察觉到，自己很坚定。
好。
狗神也很坚定地说。
你去拯救的那个世界，而此处，不会失去你。
那么，就和这个——她的影子告别吧。
狗神干脆地撕下了那页黑白报纸的杂志。
忽然间，那页纸随风而散。
在疾风中袭到天边。
纷纷扬扬的书纸从天坠落。
灰。
冷。
“？狗神这是……”
王书熠还没说完，顷纸相下。
纸页迷乱在世间，王书熠愣着：“……狗……”
黑白的纸砸在他的头上。
纸页在大地纷飞。
从天际开始，灰黑的门网沉重地压下。
我带走你的灵魂，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是……会被毁灭……？”
这只是仪式而已。
王书熠还质疑着，声带已经被冻结一般。
他无力地站着，脑中相信着仪式之后，此地会有幸福。
沉闷的空气压下，混乱交杂的废野变得宁静。
世界没有了颜色。
唯一微弱的色彩，是王书熠眼中消逝的光芒。
世界开始下雨。
泥泞、灰色的雨。
那些凝附于天空，地上的报纸，沾着污浊不堪、沉锈的雨，粘稠地滑落，揭开了封闭世界的一角。
在滂沱的大雨中，狗神无声地走了。
留下停顿的王书熠一人。
接受这份救赎吧。
狗神在灰白的世界走着。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它停下步伐。
花还在开，雨还在下，我就不会离开。
不过，你真天真啊——在那个世界啊。怎么会有完美之事呢？
它又高傲地迈出步走，可以说为平静。
但我做成了，完美之事啊。
把一个灰白的世界当作祭品，然后毁灭除她之外所有其他的世界，作为押注，换来一个幸福的世界。是活的世界啊……
以朦胧之眼为代价与神明交易——十年的时间，那神明秘密的十个故事——花十年穿插宇宙的时间，编出来算出来，最后一个真能让人坠落其中啊。
另一个世界的你的双眼，有借有还。
灰白的狗神消逝在雨中。
盲女孩收到了一个专门寄给她的活箱快递。
上面标明请她亲启。
保姆拿来快递，也不知是何人之意。
女孩轻轻接过，慢慢走入她的房间里。
她把小箱放在桌上整齐的八音盒旁。
温暖的阳光透过了窗，花香暖在床上。
女孩摸索着，打开了快递箱。
箱子里，是一只温顺驯良的小狗，和一个弥漫着浆果味的调色盘。
世界，在春息里，恢复了光亮。
——在名为“曾经”的时空里，狗神平静而骄傲地走着。
我回来了，主人。
我回来了。
神明大人。
